好不容易和司马与俦和好,我本以为可以消停一会,可流芳大长帝姬又找上门来。
“说吧,沈彦谦又闯了什么祸?”我无奈的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姑母每次找我,都是我那脑袋里缺根筋的表兄弟又惹了什么事。
流芳大长帝姬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眼流转间,百媚横生。她捏着条刺绣精美的手帕,指甲上丹蔻如血,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李司空的公子起了口角,谦儿和李司空的公子都受了些伤。”
沈彦谦惹的任何事,在我姑母口里都不是什么大事。我深深怀疑,哪怕有一天沈彦谦把皇宫给烧了,她还是会这么说。
流芳大长帝姬又和我拉了些家常,回忆了一下过去的峥嵘岁月里她对我多么多么好,就娉娉婷婷地走了。
朝槿出去了会,回来后向我细说了事情的真相。
沈彦谦那家伙在南风馆里和人为了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小倌争风吃醋,一脚踹断了李司空公子的子孙根。这件事的关键在于,李司空的公子根本没有和他起冲突,而是一个被无辜殃及的出门没看黄历的路人。
了结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李司空的公子虽然说自此绝后,但他本来就是个搞断袖的,以后做不成攻了,还能当受嘛。就是李司空估计正怒火中烧,得派一个伶牙俐齿的去灭火。
心里这么想着,我手上便写了个条子给任劳任怨的谢琼树谢尚书。
写完条子后,我觉得老是为沈彦谦擦屁股也不是个事,我既不是他妈也不是他媳妇,没道理为他的人生负责。于是让朝槿把沈彦谦那小子叫过来,决定对他进行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
我拿起《古代生存游戏》,在最近的更新中,作者白鲤揭露了惠帝、尹廉和何连城之间狗血的三角恋,我正看到“恨我绝艳,怜君连城”,沈彦谦就到了。
那家伙还是那么不识好歹,见了我,既不下跪也不三呼万岁,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不耐烦的看着我,“说吧,什么事?”
“经过朕和李司空的商议,决定把你的孽根切下来赔偿给李公子。”我把书扔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
沈彦谦满不在乎,“骗谁啊,你当我傻啊。”
我纳闷的看着他,“难道你不是吗?”
沈彦谦一撸袖子就要动手,我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在他的拳头机要碰上我的脸的那一刹那,一个紫衣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压在了他身上,还顺势踩了踩。
我用他的脸擦了擦我的靴子,怜悯的说:“说你傻吧,你还不承认。”
“齐——成——碧!”沈彦谦咬牙切齿,他的挣扎被身上的紫衣卫轻易化解。
“朕叫你来,是要你从朕后宫里挑一个人带回家,以后好好过日子。你成天去那些秦楼楚馆,要是染上了什么脏病,估计全盛京的倌馆妓院都得被我姑母查封了,多害人害己啊。”我想了想,补充道:“方淑妃、赵昭仪和司马皇后你不能碰,其他随意。”
沈彦谦呆住了,随后欣喜若狂,这个色胚早对我的后宫垂涎已久,“够意思,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别跟哥们儿我客气。”
“你别再给我惹麻烦我就烧高香了。”我撇撇嘴,重新拿起了《古代生存游戏》。
沈彦谦在后宫里乱逛了起来,各色美人琳琅满目,令他目不暇接。他觉得这个很好,那个也不错,一时难下决断。
一个白衣人低垂着头抱琴进过他身旁,他们本该错过的。
可白衣人手上的珊瑚手链不知为何断了,殷红的珊瑚珠落了一地。白衣人弯下腰拾取,沈彦谦也蹲身帮忙,他碰到了白衣人的手指,非常冰冷,凉意似乎一直蔓延到他心里。
白衣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没有温度,整个人仿佛用冰雪做成。
沈彦谦捡起的那几颗珊瑚珠又落回了地上,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道闪电劈中,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等那个白衣人捡完珊瑚珠并且走出了很远,才恢复了思考,他想起幼时读的《乐府诗集·杂歌谣辞》里的《李延年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浑浑噩噩的走回了长生殿,看到正在看书的我时,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住我的衣摆说:“我…要娶他,我要娶他!皇姐,你答应我吧。”
我听得如堕五里云雾之中,问:“你先说清楚他是谁?”
“他很美,我从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人;他抱着一张琴,他琴一定弹得很好;他穿着一件白衣,很适合他,他天生就应该穿白色。”沈彦谦看着我,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我从没见过这个玩世不恭的人露出如此认真与渴望的神情,但听他的描述,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赵清曲,所以我不能答应他,他的翅膀还太稚嫩,托不起倾国之重,于是我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行。”
沈彦谦的神情一下子冷漠了起来,他听我的语气就知道无论他再怎么恳求我都不会答应,他认为我不肯割爱,谁会舍得这么一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呢?“齐成碧,你、记、着。”最后三个字,他一字一顿,想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并不是如往常一样只是想吓吓我找回面子。
我宽容的看着他,谁叫他是我表弟,我姑母唯一的儿子,在他没有侵犯到我底线以前,我决定让他随意发泄他的怨气与怒火。
我没有向他解释我拒绝他的原因,因为解释了他简单的思维也听不懂。赵清曲好比一只鸟,有着最华丽的羽毛,最动听的歌喉,人人都想把他关进自己的笼子里。我母后抢先把他关进了世间最牢固的金笼里,再覆上绸缎,隔绝众人的视线。如果换一个笼子或者给他自由,暴露的他都会在众人的争抢之中死去。
沈彦谦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而且被戚苌楚拎着领子,像拎着一团大型垃圾。
我笑意盈盈的问:“他跑到赵昭仪的群玉宫去了?”
话说群玉宫这个名字还是一个大才子起的,那位声名卓著的才子入宫为赵清曲画像,十日不成,叹息说:“群玉山上仙人,非凡俗笔墨所能描。”
“此人对后妃无礼。”戚苌楚看着沈彦谦,素来表情一成不变的脸上竟满是厌恶。
我这时看到沈彦谦手里抓着一截被撕裂的袖子,笑意凝固在脸上,“沈彦谦,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彦谦抓着那一截袖子,脸上颇为后悔,“我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就…可能吓着他了。”
“你也别去见他,我知道他的脾气,你给他写封信道个歉,他说不定会原谅你一点。”我看他还不是无药可救,就替他出了个注意。
戚苌楚冷哼一声,把沈彦谦扔在了地上。
沈彦谦连忙爬起来,跑到我的书桌前,拿起了毛笔,他把拿着毛笔的姿势维持了很久,才脸红问:“我该怎么称呼他,写些什么好,用什么文体……”
他问了一大堆问题,弄得我也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索性一个也不答,叫戚苌楚拎着他的领子送回大长帝姬的府邸。
沈彦谦一路上不住叫唤,戚苌楚听得心头火起——这对他来说真是极为难得的情绪——抢过那一截断袖塞住了他的嘴。
世界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