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家主本是老太爷的长子,也就是沈璃的父亲,十年前因为一次意外,夫妻双双离世,而作为老太爷幼子的沈云霄却醉情于诗词歌赋,早年便出门游学,至今未归,这支撑起沈家的担子反而落到了年过七旬的老爷子身上。
不过,虽然沈云霄“不成器”,但其子沈寒却颇有老太爷年轻时的风范,不仅打理起家族产业有模有样,习武天赋更是惊人,早在几年前就闯下了灵溪镇年轻一辈弟子第一人的名头。因此,年龄不过十六的他已经被老太爷指定为下一任的沈家家主。
作为沈家未来的接班人,沈寒显然不愿趁人之危,于是乎,这场比试足足等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开始,而沈小川的体力也恢复的七七八八。
偌大的演武场,只剩下沈小川和沈寒相对而立。
凉风习习。
沈小川腰部略沉,紧握钝剑的右臂直指前方,与肩齐平,因频繁练习而早已斑驳的剑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开始,沈小川内心的些许惧意一扫而空,他的目光竟有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沈寒双目微凝,此时沈小川给他的感觉,与两年前完全不同,他集中精神,决定认真对待。
“开始!”
随着薛教头一声令下,沈小川后退半步,脚下猛然发力,整个人如离弦的箭矢向前冲去。
“铿!”
两柄钝剑,毫无花哨的撞击在一起,剑尖处,冒出点点火星。
巨大的力量透过剑身传来,沈小川右臂微不可查的一抖。
好浑厚的内力!沈小川心头微震,眼中闪过一抹欣羡,刚才这一击,他靠的是蛮力,而沈寒,却是实打实用的内力。
两人方一接触,便迅速分开。
手腕一转,右臂弯曲,三尺长剑环绕至腰后,而后再次对冲。
两剑相交,挡在各自胸前,二人的动作,竟出奇的一致!
一道清脆的金铁交鸣之音在演武场中爆开。
沈寒连退三步,而沈小川,只是后退两步半便稳住了身形。
这一幕,让许多观战的弟子吃惊不小。
“我刚才没看错吧,沈小川占了上风?”
演武场外,一名紫衫少年揉了揉眼睛,嘴巴张的老大,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虽说只是试探性的两招,但自己竟然有些不敌,沈寒脸色阴沉似水,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可是整个灵溪镇公认的武道天才,如果连一个仅有一身蛮力的同辈弟子都无法战胜,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沈寒眼中浮现一丝戾气,浑身内力激荡,右臂自然下垂,无锋钝剑轻抵石板。
“寒少爷要动真格了!”面容与紫衫少年有五六分相似的青衣弟子盯着演武场上的二人,表情凝重。
话音刚落,场中两人便短兵相接,顿时铿锵之音大作。
挑、切、斩、刺......
每一次的交锋,都十分干净利落,轻巧灵动却又力道不失,场中两道身影,隐隐有了几分高手过招的意味。
撩云剑法作为沈家第一代家主的成名绝技,虽然在沈家内部流传甚广,但是易学难精,至于此剑法最后一式,除了当代的沈家教头之外,再无人能施展出来,就是坐拥灵溪镇第一高手名头的沈老太爷也不行。
沈小川侧身躲避直刺胸膛一击的同时,将钝剑换至左手,剑尖朝后,剑刃贴着袖口,以类似出拳的姿势击向沈寒左腰。
寻常的沈家弟子,在刺剑中途遭到这种诡异攻击,十有八九就会因为收剑不及而落败了,但他是沈寒,又岂会这般轻易就输掉?心思急转之下,手中长剑由直刺改为斜切,撩云剑法的防守式他早已烂熟于心。
不过,就在沈寒的剑刃即将斩中之际,沈小川却忽然止住身形,而后侧身一闪,鬼魅般绕到了沈寒右侧,厚重的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劈向对方肩头。
尽管隔得老远,演武场外观战的弟子依旧清楚的听到沈小川这一剑产生的呼啸之音,许多以前和他有些过节之人,一个个后背发凉,如果这一剑砍在他们身上,即便能侥幸逃得一命,但从此落下个半瘫却是极有可能之事。
“真不愧是将撩云剑法硬生生练成撩牛剑法的猛人!光凭这大开大合的气势,胆小的估计得被他这招吓个半死。”某个被沈小川斩断过玄钢剑的沈家弟子感慨万分道。
一剑斩在空处的沈寒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随即便感受到一股野蛮气息扑面而来,奈何二人距离太近,再想用灵巧的身法避过已是不可能,只得慌忙将手中长剑横在右肩。
铛的一声巨响,沈寒只觉得右臂一麻,整个人仿佛被一头成年公牛撞到,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一连后退两丈多才止住身形。
好在他早已用内力护住周身,因此只是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便恢复如常,换做别人,恐怕真会被这招重创。
沈小川暗道一声可惜,精心准备的一剑虽然将对方击退,但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他自己,因为改变剑势太急而有些气息紊乱了。
一击没有得手,沈小川并未立即追击,只是重新换成右手握剑,脑中不断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也给自己争取一定的恢复时间。
沈寒嘴角抽搐,脸上好似被人狠狠扇了几个巴掌,一阵火辣。
居然差点阴沟里翻船!
“看来,只有用那招才能尽快分出胜负了。”
沈寒长长呼出一口气,重新调整心态。
片刻后,他眼中戾气消失,心如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近千个日夜的汗水,终于要在此时燃烧成炽热的火焰了么?
沈寒握住钝剑的右臂,莫名地微微颤抖。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沈小川身前不足两尺,钝剑从青石板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白痕。
自下而上,剑刃直取头颅。
沈小川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冲到身前的,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手紧握剑柄,一手抵住钝剑剑身,企图挡下这雷霆一击。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沈寒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剑。
尚未作出其他反应,沈小川整个人就腾云驾雾般被挑至半空。
“咦,这个剑招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小川喃喃自语,却忽然感到眼前一暗,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头顶上方。
三尺钝剑凌空斩下,近半寸厚的剑刃几乎将空气撕裂,发出尖锐的裂帛之音。
“撩云斩山!竟然是撩云剑法的最后一式撩云斩山!”在阁楼上观看许久的沈璃失声道,丝毫没了往日的大小姐风范。
而演武场外的沈家弟子,无不呆若木鸡。
就连薛教头,也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撼,他浑身内力悄然运转。
剑未至,沈小川便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压向自己,面对在此之前只有薛教头方能施展出来的沈家绝技,他的内心竟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出奇的平静,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浮上心头。
十年前的寒冬腊月,灵溪镇遭遇罕见的寒潮,那时仅有四岁的小乞丐,挂着几乎快要结成冰吊的鼻涕,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来到沈家大门外。
当时的沈老太爷,没有嫌弃他的满身污泥而将他一把抱起,从此沈家便多了一个名为沈小川的弟子。
他资质不好,经脉淤积,内功进展缓慢,在这个以内力来衡量实力强弱的灵溪镇,他无疑是废柴一个,但沈老太爷和薛教头并没有因此看不起他,反而对他关照颇多。
同辈弟子的冷嘲热讽,他毫不在意,他在乎的,只有两位老爷子的认可,苦练一身蛮力,也只是想尽量提升实力,不想让他们失望罢了。
所以,他不能输,最起码,不能输得太难看!
诸多念头闪过,其实只在瞬息之间,沈小川将钝剑斜在身前一尺,身体前倾,全身所有关节微微弯曲,丹田内本就不多的内力散入四肢百骸。
他的身体,如拉满的强弓!
就在沈小川做完这些的时候,撩云斩山这一绝技如期而至。
近乎凝实的气劲透过剑刃,如泰山压顶般袭来,根本避无可避。
两剑方一接触,沈小川便露出颓势,右臂被强大气劲压得紧贴胸膛,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但手中长剑,却死死握住,不肯松开。
薛教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演武场中央,随时准备出手。
震耳欲聋的铿锵声在半空炸响。
沈小川的身体在被压弯到极限后,却如弹簧般猛地绷直开来,一股恐怖巨力从右臂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