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当初再留给他一点钱就好了,说不定还可以多撑一会儿。可是,自己一点点都没有发觉那个人有哪里异样。
越想越觉得心虚,好像是自己害死了他一样。一个前几天还和你叽叽歪歪说过话,后一秒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和死神擦肩而过。
倒算不上很害怕,就是觉得难过,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也没有人知道。
如同一棵站在荒野里的树,一生孤独的站在原地,临了死亡,便轰然倒下。
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就这么轻轻的略过自己将黑色镰刀伸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唉……”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
从房间里不知道哪个角落也传来一声叹息,沉重的,也轻轻的,如同羽毛一般从她的耳边拂过。
她一惊,往里面缩了一点。睁大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还是一样的陈设,这这个拐角的位置,一眼就可以纵览全局。
可能是移动的时候碰到了衣服,硬币从口袋里滚了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原本就精神紧张,这样安静的情况下突然发出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她捡起那枚硬币,突然想到那天夜里塞给那男人的几枚硬币,顿时吓得反手扔得老远,加上这一枚,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些事情确确实实是在他出现以后发生的,难免不让她多想。
“到底要怎么办啊?”她低低自语,嘴一撇就想哭。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你别哭啊!”
听起来声音是从房间的另一个墙角发出来的,她惊叫一声猛然站起来,忘记了自己还钻在桌子底下,狠狠的将头碰到了桌子的上。
只听见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个尖锐凄厉的女声,她撞得眼冒金星,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带着哭腔喊道:“谁?”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不会说话的家具,还有她一个人,等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给我几分钟时间听我说完。”
“好。”她抽噎着点点头,还是不肯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一阵微风拂面,窗帘被轻轻吹起,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幽幽的从后面飘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五官清秀的男人,约摸三十岁出头。
那人浅浅一笑,温柔的问道:“还记得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笑让她忽而想起一个词:斯文变态。总让人疑心,他下一秒就会迅速变脸。
毛球摇了摇头,又往桌子里面缩了一点。
那人也不着急,有些好笑的提醒道:“你躲在桌子底下就不怕我过去你跑都跑不掉吗?”
果然,禽兽!
毛球浑身一僵,一脸戒备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那人摆了摆手,认输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我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这个人就是前几日遇见的流浪汉,无亲无故,就算是离开了人世也还是孤魂野鬼一个。
他说,他有一块玉佩丢在了遇见她的那个地方,希望她能替他找回来,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了。
小鬼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向亡灵轻易许诺。
她思考了三秒钟,弱弱说道:“我尽力吧,找不到你就找别人帮忙,不要缠着我,不然我就不帮你找了。”
“嗯。”那人郑重的点了点头。
根据他的指引,毛球很快找到了那个玉佩。可是不管这么看,都像是自己从奶奶家带过来的那块。
见那男人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玉佩,她朝着他晃了晃,问道:“真的是这个吗?”
“给我。”那个男人凶神恶煞一般朝着她扑了过来。
吓得她估计将玉佩一扔,他拐个弯直奔玉佩而去。
在那之后,他便遵守承诺离开了。
暑假很快过去了,她身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桃木剑中的小鬼一直没什么动静,仿佛不在了一般。
开学之后,她便住在了学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生活波澜不惊的前进。
一日,她一个人坐在花坛旁边埋头啃着一块比石头还硬的馒头。
一双鞋突然停在了她面前,那是一双黑色的绣花鞋,顺着来者的裤脚往上一看,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准备挪个位置。
还没有站起来,一双手硬生生给他往下一按,感觉自己的小肩膀被老虎钳夹了一下,她龇牙咧嘴的一脸苦像。
那人一脸探究的盯着她半天,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瞪的跟个铜铃一样纹丝不动,避都不避一下。
看不出来是恶意还是善意,亦或是无意。那人就这么直直的望着自己。
喂喂喂,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啊?
话说你有话快说,不说滚,不要跟个傻子一样一直盯着自己,让她很不舒服。
见那人一直沉默不语,她终于忍不住说道:“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用一副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奉大人之命,将姑娘带回。”
“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眼前这个机器人一样的家伙用力拉了一把,随即从原地消失了。
眼前一片混沌,耳朵里尽是呼呼的风声,就好像全世界的风与雾都往自己身上灌。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
你说的黑是什么黑,你说的大人是什么人?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一看那个人一脸面瘫的表情,瞬间没有了兴趣。
毛球乖巧的跟在那人身后,穿过一片黑暗,不知道走了多久,就看见前方一缕幽幽的光线。
然后朝着光的地方一直走,两边是粗糙的岩石。
走出岩壁的那一瞬间,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强烈的亮光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了一下。
感觉脑子里一道冷光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毫无防备的冒了出来。
沉重的负荷一下子将他击溃,毛球半跪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看见这一幕,那个带他过来的那个人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感觉很多场景如同洪水泛滥一般争先恐后的涌进他的脑海,完全不管他是不是可以接受。
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女人的笑脸,那是一个长发的漂亮女人,长长的头发带着微微的卷曲弧度,用一只银色的发夹将两步的头发夹住,额前一缕碎发柔软的从脸颊垂下。
那是她的母亲,照片中的母亲。小时候她总是问奶奶,妈妈去哪儿了。奶奶就拿着照片给她,告诉她这就是妈妈。
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有想要问的欲望了,可第一次知道妈妈容颜的时候,那种感觉还记得。
自己从来没有因为没有父亲被欺负过,而且,一直以来她都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
一直以为自己除了没有父母这一点遗憾,她的人生算是顺风顺水。
可是这一瞬间,她的心仿佛被一双无情的大手撕扯着,痛苦的仿佛能闻见心脏处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她过的这一道门叫做生死门,跨过门的人会想起今生所有的事情,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待她缓过来,那人才告诉她,其实是冥王大人召见她。
遇见流浪汉的那一天,他已经快死了。之前在医院暗算过她的那个鬼魂附了他的身,所以她看见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那块玉佩也不是他说的什么遗物,而是他从冥界盗走的回魂玉。可以将自己与活人的灵魂互换,以此获得重生。
那本是冥界人员在人间执行任务时,经过冥王特批才可以使用的工具。
回魂玉回的是魂,而无辜的人被侵占了躯体,加上剩下多年的寿命,无法投胎,只能在人间游荡,所以这类鬼魂怨念很深。
毛球助纣为虐,犯下大错。
念其是无心之过,故命其将功补过。
毕竟人鬼有别,人间的事情还是人类插手比较方便。冥王大人有令,若追回回魂玉,她犯下的错就一笔勾销。
看着她混混沌沌的模样,那个人推了她一把,冷冷的对着她说道:“走吧,冥王大人还在等着你呢。”
她眼一瞪,目光怨毒的看了一眼那人,这一看她忽然想起来了。
这人和爷爷画册上的黑无常有点像,他果然和画上的一样,严肃到让人想给他上柱香。
毛球眼珠子一转,立马换了一副狗腿子的表情,笑嘻嘻地腆着一张大脸凑过去,对着那人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无常大人吧?”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都写着谄媚的女人,黑无常一点不为所动,眼睛都懒得抬一下。
“呵呵,”她干笑两声,自顾自的说道:“果然和传言一样高冷啊。”
黑无常听见了,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不冷。”
“……”毛球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行行行,你不冷,我冷行了吧?
你以为等下要见的是谁啊,是冥王啊,冥王!跟它一比,就连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黑无常都一下子显得和蔼可亲了。
她一脸视死如归,摇晃着他的手臂,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说道:“大人,我能不能回去啊,我保证会把那什么玉找回来的。”
黑无常就是那样无动于衷,像一块石头,立在哪儿都是一动不动。见撒娇不管用,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干嚎。
见她撒泼打滚式的耍赖,黑无常也不急,就拿着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他。
一个人闹了一会儿,感觉这样好傻,而且又于事无补,毛球撅着嘴边重重的将他的手一甩,一脸小媳妇的模样。
见他终于停下来了,黑无常一只手捞起她的后衣领,拎着她就走了。
“闹够了吗?闹够了就赶紧走吧,冥王还在等着我们呢。”他悠悠地说。
不不不,放我下来,我还能闹。她手脚并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远远就看见一个长发的背影坐在瀑布旁,那人一身素色白衣,面对着奔流而下的瀑布,还没有靠近,震耳欲聋的水声就不由分说侵入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