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里隐隐翻涌着愤怒,自己一路上担惊受怕,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她竟然一看见自己就把自己当成了抓她来这里的坏人。
长途跋涉带来的不仅仅是累,更容易让人上火。
想着想着,风元委屈的竟然落下泪来,他哽咽着冲着她喊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接到消息之后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一路上我停都没有停过,生怕迟了一步你就出了事,到时候,我,我……”
结结巴巴半天,一个大男人,抽抽噎噎说不下去了。
看见他这个样子,毛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说道:“诶诶诶,我开玩笑的,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风元幽怨的瞪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仿佛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气呼呼地说道:“开玩笑也要分场合吧,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不好笑!”
毛球无可奈何的瞟了他一眼,学着他十分少女的一跺脚,重复了一遍:“对,不好笑!”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故作严肃的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让人家好担心呢。”
好担心呢……
虽然知道每个人在着急的时候,就容易暴露本性,没想到他的本性竟然如此少女。相比起自己,她感觉自己一下子粗糙起来。
门外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小木屋里面正在斗嘴的两个人,在旁人看起来,像极了打情骂俏。
既然她一个人可以过得好,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说了要离开却一直没有走开的灵邪子,他曾经和冥王大人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妹,师父走火入魔之后,他便只身离开了。
为了逃离师父的魔咒,他练了极其阴邪的禁术。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而偏偏,他这个本该死了的人却永远的存在于天地之间,而那些本该活着的人却早已灰飞烟灭。
他是介于阴阳两界之间的生物,也是哪一处也不属于的生物。
他早就知道,毛球早已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人,可他还是放不下。
这一次回到冥界,他并没有见到冥王,那个女人一如既往的精明。就连他以毛球为诱饵,也未能将她引出来。
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是谁了,毛球说过要送他回家。可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若她已经记不得他了,那么,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他打算一直往西走,一直走一直走,就这样浪迹天涯,一个人远远的生活,忘记之前的一切。
或许走到一个足够远的地方,一个他愿意停留的地方,然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重生,安安静静度过他能存在的每一天。
这个尘世从来没有变过,变的只是尘世上的一切,如尘土,如你我。
走了很久很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只记得自己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庄,翻越了一座又一座陌生的山。
越走越远,也越走越无趣,如果人的一生只是为了活着,可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是秋天,他在一个戈壁滩上稍做停留,他发现知道,在自己心里,有一个地方正在渐渐腐朽风化,戈壁的风吹得空虚沙沙作响。
不得不说,天空是个好东西,可以容纳一切悲伤,也可以接受虚无。
自从他离开毛球以来,他的心日益空虚,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一根丝线沿着他的心飘散在空气中。那种失重的感觉一直跟着他,在走的每一步里,硌着他脚步沉重。
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孤独,可那些时候,自己总有盼头,知道远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可是现在,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若不是还有天空,自己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他默默想着。
夜里星空闪烁,一个人冷冷地看着黑夜尽头,可是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一般的夜啊,吸收了他所有的目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独自离开的这些天,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会幻化成同一张脸。
那张脸时而稚嫩,时而温婉,却都是一样的神情,忧郁且悲伤。
毛球现在怎么样了呢,真的不会有事吗?自己走遍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最后寂静离开的竟然说是自己。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世间万物都会涌入你的眼眸,汇入同一片河流,河流的名字叫做你。
灵邪子拽着自己右手的袖子,慢慢的折过来弯过去,终于,他停住了。
回去看一眼吧,偷偷看一眼就好了,只要那个人平安无事,自己就偷偷走开,再也不会回来,就像故事里说的一样,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只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而已,一旦这样想,便千方百计也要回去。
走了这么远,满以为已经离开了她的世界,回去却只需要一瞬间。
此刻,毛球正为了那只猫的事情焦头烂额,完全没有注意到灵邪子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抬头的瞬间,望着玻璃门中自己的倒影,有一些恍惚。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格外强烈,原来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时间已经偷偷过了这么久。
眼前的那抹身影,比自己第一次看见她时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她挺直脊背,看起来果断又坚毅,像一个大人一般。
之前肉嘟嘟的脸上已经开始渐渐退去多余的圆润,有了分明的棱角,虽没有了先前的稚气,却有了更多的英气。
他无声地笑了,笑容仿佛水中用手指轻轻点出的一圈涟漪,扩散开来然后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她就这么站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之前在小木屋看见的男人。来来去去的人太多,毛球一直在寻找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实际上,从他踏上这片土地,便开始舍不得毛球,那是一种很浓很浓的眷恋。承认吧,其实你一直离不开她,他苦笑着对自己说。
她的前面走过一个陌生的女人,毛球眼睛一亮,朝着她径直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白皙纤细的中年女人,波澜不惊的脸上写着大写加粗的冷漠,一看就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礼貌到疏离。
毛球假装漫不经心的走过去,想打听一下关于之前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的事情。
“嗨,姐姐,好巧啊,我们又遇见了。”她冲着那个女人说道。
那个女人慢慢地抬起头,突然瞳孔放大,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死死盯着毛球好几秒,然后迈着小碎步快速的朝着她走了过去,一把拉住毛球就往路边走。
毛球大惊失色,喊道:“喂喂,你想干什么?”
那个女人一把捂住她的嘴,看都不看她一眼,低着头压低声音说:“你看到那只猫了对不对,你带我去找到它,想活命的话就听我的。”
毛球一下子僵硬起来,放弃了挣扎,任由她拖着走。
风元本想冲过来,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那个女人带着她七拐八拐拐进一个小胡同,然后推开一扇门,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然后她四处看了看,紧张兮兮的把门窗全部都关上,才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还敢回来找我,你知道吗,你肯定碰到了那只猫,你的脸上已经有黑气扩散了,那是猫鬼的怨气,它会腐蚀你的全身,然后让你全身溃烂而亡。”那个女人语气冰冷的说着,仿佛在读一段课文而已。
毛球一头雾水,说道:“什么黑色,我怎么没有看见,你不要吓唬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显然比毛球更震惊,她说道:“你不是真的自己快要死了才来找我的吗?”
“你说什么?”毛球一把拽过她,杏眼圆睁的怒视着她。
这个女人真讨厌,自己完全无法跟她好好交流,说不定那只黑猫就是她放出来故意害人的。
“好吧,”那个女人突然妥协了,一把推开她,理了理衣服,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那只猫并不是普通的猫,而是猫鬼,它怨气不散,无法投胎,只能一直在人间滞留,你碰到它多半是没救了。”
“猫鬼,是你养的吗?”毛球忍不住打断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总之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它已经无法控制,反倒噬主,小姑娘,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那个女人淡淡说道。
毛球根本没有听见那个女人说话,她感到一阵眩晕,有些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是你的错吧,凭什么要让无辜的人替你承担后果?我倒是无所谓,可是这之后还会有人因为这个受伤,对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毛球激动得声线颤抖,听起来像一种变了调的尖利声音。
那个女人显然对此不屑一顾,她撇了撇嘴,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想起在医院遇害的那个人,毛球感觉浑身发凉。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面除了冷漠什么都没有,她一时竟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就连一丝愧疚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那天在山上遇见的那个孩子。那天她带着那么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寻上山去,就为了寻找那个孩子,想必那个孩子就是她的软肋吧。
毛球定了定思绪,说道:“那之前你在山上找到的那个孩子呢,就算他出事了也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吗?”
果然1,那个女人顿时脸色一变,眼神怨毒的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出手非常阴狠,似乎要将她置之于死地。
“小心说话,若他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能活,你们谁也别想活,全都给我下去陪葬。”她歇斯底里的喊道。
她松开手的时候,毛球一直不停咳嗽,仿佛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