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诚没有立刻回答，月圣也没有催促。
事实上，月圣前面的铺垫就已经为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
这个世界是没有尽头的，但它是一个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它都是一个圆。
沿地面走也好，向空中飞也罢，哪怕是洞彻虚空，不断向深层空间深入，最终你依然会发现，你还是回到了原点。
月圣说她最喜欢月亮这个牢笼，因为上面有的只是无尽的孤寂，是最佳的惩罚手段。那么，这个世界是否也是一个牢笼？
纪诚感觉有些惶恐，但不是因为这个世界可能是一个牢笼，而是他可能要面对更可怕的东西，比起那个更可怕的东西，世界牢笼根本不算什么。
周围的幻象消失了，纪诚重新回到了复杂纷乱的时候长河中，而月圣的身影也随之出现。
“我能感觉到，你的害怕是对将要面对的真相，而不是世界牢笼这一件小事。”月圣道。
世界是牢笼，这个事实是小事吗？当然不是！但是大事和小事也是相对的，在某些更可怕的事实面前，也许这真的是小事。
“就算世界是一个牢笼，它的舞台也是非常非常大的，足够众生在上面起舞，但是……”
纪诚的声音开始颤抖，他是在害怕，明明已经快要猜到真相了，但是却因为内心的恐惧，连思维都陷入了停滞，他的意识也在推衍那个事实时停了下来。
“你，还要继续吗？”
月圣没有嘲笑纪诚的失态，他从出生起就背负的大恐惧，他的成长也是在心灵被黑暗蒙蔽中度过的，害怕自出生就存在的阴影没什么丢人的。
在月圣看来，能够在恐惧中继续前进，就算害怕的站不起来，也依然选择面对，才是真正的勇气。
“继续！”
纪诚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他还是选择面对。
如果退让了，阴影一定会更深！纪诚不知道，如果他这次选择退让了，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鼓起勇气来面对？
所以，就趁现在还有勇气的时候面对它吧！
月圣指了指时间长河：“那边，是时间长河的过去；而另一边，是时间长河的未来。时间长河，是只能顺流而下，而不能逆流而上的，猜猜看，如果沿着未来一直走下去，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纪诚渐渐恢复了平静，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能承受这个事实。
小伤小痛可能会感觉很痛，但如果是重伤，很可能会在当时失去痛觉。
沿着时间长河前往未来的方向，最终仍然会走到原点，这就是月圣想说的话，这就是时间长河的真正形态。
时间长河，也是一个圆！
时间长河，也是一个牢笼！
“难道说，我们已经在时间长河中经历过无数次轮回了吗？”
纪诚无力地跪在地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又算什么，芸芸众生又算什么？
周而复始地诞生、成长、死亡、彻底毁灭，然后又迎来新生，就像被月圣丢在月亮上的囚徒一切，不，甚至比他们还要不堪！
“人族有一种灵器，可以将声音和图像记录下来，只要注入一点灵力启动它，里面的图像或者声音就可以周而复始的播放，当它播完了，也就结束了。”
月圣道，“当然，只要你喜欢，就可以反复播放，无论多少次都可以，而每次播放的内容也都是一样的。”
“那么，生命到底是什么？我们又算什么？”纪诚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即使大多数人生命都是有限的，他们依然拼尽全力的的活着，努力地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辉，但是如果人生只是一个幻影，那么它们的人生百态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那些被命运选中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看过戏剧吗？”月圣问道。
“看过。”纪诚不明白月圣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月圣道：“就算我们都知道戏剧是假的，但是，那又如何！如果你站在戏剧演员的角度，那你就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戏剧演员的角度？
纪诚虽然很少看戏剧，对此了解不多，但并不妨碍他了解他们的内心，秋杀本就有沟通人心的力量。
时间长河是无所不有的，纪诚按着心意找到了一些符合要求的记忆碎片，然后开始观看。
为了防止对自己产生影响，纪诚选择的都是很片面的记忆，毕竟戏剧演员在演戏以外的人生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原来，他们眼中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纪诚观看完记忆碎片之后，发现了新的视角。
在那些戏剧演员的眼中，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们拼尽全力的演绎自己的精彩，而那些观众则是他们的捧场者，观众的欢呼是他们拼尽全力的证明。
在观众眼中，戏剧都是假的，但在戏剧眼中，观众才是假的。
“真实与虚幻，其实并没有多么明确的分别，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毕竟这个世界很大，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看穿这个世界的全貌，更不用说担心自己的真假了。”月圣道。
纪诚已经真正平静了一些：“那么，我们就是可以看到世界真相的人了？不，应该说是可以在无数次轮回中保持自我的人！”
难怪万古长青会说时仪之书是他自己创造的，原来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如果他真的在这无数次轮回中保持了自我，那么创造出时仪之书这样的神物也很正常。
“不，你不是！”
月圣轻轻摇了摇头。
纪诚有些错愕，但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创造时仪之书的人应该是在轮回中陨落了吧！然后时仪之书才诞生了新的主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过去没有被改变，被改变的只是轮回，没有两场戏剧是完全一样的，每一次演绎都出有新的变化，就算是影像灵器，也没有两次是完全相同的，总有微妙的差距。
而现在，则是出演时仪之书的主人的角色换了，换成了现在的纪诚，而前任演员已经不会再出场了。
他现在更加理解萧红装想杀他的心情了，和她一起共同经历了无数次轮回的伙伴，就这样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能够抢忍住杀意已经算她心性好了。
“那么，现在的你有勇气去面对黑暗吗？”月圣问道。
纪诚沉默了，他已经渐渐的明白这黑暗的真面目了。
时间是一个圆，但和空间这个圆并不是一个概念的，每次时间循环都是有开始和结束的，如果不想让一切都重演，那就要打破这个循环。
但是，无数次的轮回，从来没有人能做到过，时间总是会在某一刻将一切抹去，然后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样子，即使能在轮回中保持自我的人与神，也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那么，令时间长河一直处于轮回的是什么，是观众吗？
“每次轮回重启，他们都会与轮回抗争，试图阻止轮回的重启，但从来都是以失败告终的，甚至连抗争的记忆都被从轮回中抹去了，那么在这之后一定有着什么。”纪诚分析道。
“那么，你敢于和它抗争吗？”
“为什么一定要抗争？他们轮回了那么多次，抗争都失败了，我不认为我用同样的方法能够成功。”
纪诚道，“他们抗争的记忆消失了，或许并不是被人为抹去呢？”
“不是人为？”月圣有些惊讶，纪诚居然能提出不一样的见解。
“以月圣前辈的实力，粉碎一颗星辰应该是能做到的，即使是神道，令月亮破碎或者缺失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星辰的粉碎并不一定是人为，也有可能是天然的。”
纪诚道，“那么，他们抗争的记忆消失，也许并不是因为被抹去，而是因为那一段时间消失了呢？”
“时间，在消失？”
月圣只知道时间在不停的轮回，但并没有想过时间在消失的可能性，毕竟每次轮回都大同小异，她哪里有空关注这点小事？
“也他们的战斗信念和战斗意志，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有什么样的敌人才能将他们彻底打败，但是如果是他们自己呢，或者说根本没有敌人呢？”
纪诚摊开双手，“那么他们即使再强大，又有什么意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