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猛地掉转马头,引来和林城队伍中的一阵骚动,如果不是迭木答儿及时挥手示意兵士们收起武器的话,海都必然逃不过乱箭穿身的噩运!
“迭木答儿大人,请随我来!”
海都叫了一声,然后挥鞭策马,奔腾而去,迭木答儿、巴伦、海都手下的骑兵及和林城众兵士紧随了上去。
海都心里明白,迭木答儿口中的“我们的客人”已经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因为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真金和拉丁人的去向。在他看来,那向来文弱的真金在历经险境之后十有八九带着拉丁人逃向上都,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上都并在其父亲忽必烈的护荫之下了。那么,这个向自己要人的迭木答儿该如何应付呢?海都此时最懊悔的事情不是轻信了阿里不哥,而是在控制住真金和拉丁人之后急于派巴伦去哈拉和林报信。
起初,迭木答儿紧随海都后面,而他的后面则紧跟着巴伦。
巴伦从主子海都刚才那大有深意的眼中觉察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劲,按照计划,主子海都在佯救真金和拉丁人并将二人控制住之后,让巴伦以打猎的名义快马加鞭前往哈拉和林给阿里不哥报信,海都则稳住真金和拉丁人,直到阿里不哥的人马赶到之后在混乱之中杀了真金,然后把拉丁人带走。之后再将“刺杀太子”的罪名嫁祸给阿里不哥或是金帐汗国的别儿哥。这个计划进行到海都让巴伦去“打猎”的时候,一切都是依计而行,至少在巴伦看来自己被派去“打猎”的时候一切正常,而当自己给阿里不哥报信,带着阿里不哥的人马重新和海都汇合的时候,却没看见真金和拉丁人的踪影,也就是说,事情没有按照原计划进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主子海都又要带大家去哪里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巴伦加紧挥了几鞭,超过迭木答儿,齐头赶上海都,并用只有海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叫道:“海都大人……真金他们……不是和您在一起吗?”
海都闻言后侧头看了看巴伦,咧嘴笑了笑,然后大声喊道:“我的兄弟,到地方你就知道了!”,然而,海都心里却在骂巴伦: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平时看起来挺机灵,怎么在关键时刻却蠢到这个地步?阿里不哥的心腹紧跟在后面,你却张嘴问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咴咴咴!
啪!
海都又急急地挥了几鞭,马儿跑得更快了!
主子的答复显然没能解决巴伦的疑惑,他知道主子是在喊给身后的迭木答儿听,他也熟知当主子出现这种反应——答非所问及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说明主子心里已然全然不知所措。因而,见主子挥鞭加快了速度,巴伦也跟着挥鞭加快了速度。
迭木答儿也加快了速度,他这么做并不是非要偷听海都和巴伦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即便他探听到这二人的某些阴谋阳谋,甚至听到他们公然谩骂阿里不哥,也不会有任何举动,但是作为和林城骑兵护卫长,他必须将自己此行的所见所闻悉数呈报阿里不哥,前提是他得知道海都和巴伦这主仆二人都说了些什么话。
海都一面驾马飞奔,一面继续思索着自己当下最该思索的事情:
真金和拉丁人是否已然回到了上都?如果他们回到了上都,是否会凭借所经历的事情对自己起疑心?如果他们真的对自己起了疑心,是否会引起忽必烈的警觉?当然,事情也许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两个人根本没走多远,拉丁人不会骑马,真金也不大可能扔下拉丁人独自逃走,也就是说,只要快马加鞭就很有可能追赶上这两个人。但是就算追上他们又能怎样呢?在迭木答儿这个阿里不哥的心腹面前,真金自然杀不得,嫁祸的事情就更不可能了,拉丁人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带走,那三百之众的骑兵队伍可不是来看戏的。
浩浩荡荡几百人在草原上奔驰,马蹄声震天,海都有海都的思虑,巴伦有巴伦的疑惑,迭木答儿有迭木答儿的想法,而海都手下的骑兵们也各自揣着糊涂,他们不知道主子海都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真金和拉丁人在哪里,他们最清楚,或者说他们最不清楚,主子一声令下便把那两人扔了,快马加鞭地从半夜跑到晌午,鬼知道真金和拉丁人会不会待在原地不动,鬼知道又会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
当海都远远看见前方立着两三匹马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花费半个晚上和一个上午所走的路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远。
“快看,他们在那里!”
海都猛然勒住马,指着前方喊道。
迭木答儿也勒住马,抬手挥了挥,后面跟着的几百兵士勒马止步,并再次迅速排成了方阵队列,俨然待命;海都手下的骑兵也陆陆续续勒住了马,看着迭木答儿手下的骑兵已然齐整待阵,他们不禁为主子刚才没有下令与这些和林城骑兵开战而感到庆幸。
“几匹马而已,看不到任何人!他们是不是跑了?”
迭木答儿望着那几匹马说道。
“那就是他们的马,那个拉丁人不会骑马……再说,他们没有马,能跑到哪里去?迭木答儿大人,您在这等着,我带人把他们抓回来!巴伦……还有窝阔台家的……跟我走!”
海都说罢就要扬鞭,迭木答儿上前拦住道:“海都大人,你和你的人留在这里,我带人去看看,在外多日,想必你们已经人困马乏了吧?”
“不,迭木答儿大人,还是我带人去吧!他们肯定就在附近!”
迭木答儿闻言后显得有些不耐烦,并以不容商议的语气说道:“海都……大人,你和你的人留在这里,我带人去!”
说罢,迭木答儿又是一挥手,和林城骑兵迅速将海都、巴伦以及海都的骑兵围了好几层,但没有掏出兵器,也没有做任何敌对动作,仅是排了七八层人墙。
“海都大人,你们就放心留在这里吧,没有人会伤害你们……如果你们安心待在这里的话……最外层的兵士,跟我走!”
迭木答儿带着人墙最外层的四五十个骑兵向前方冲去。
被死死围住的海都彻底陷入了不知所措,当他发现远处的那两三匹马的时候,内心生发出不小的欣喜,他知道其中的两匹是之前自己给真金和拉丁人留下的,虽然他无法确定真金和拉丁人是否还在附近,但是立在那里的马儿足以让自己给迭木答儿有个交代。自己可以说那两人跑了,也可以说他们可能遭遇了不测。另外,在那几匹马儿立着的地方,应该还有一堆烣迹,那是拉丁人徒手扑灭火堆留下的,这也足以证明真金和拉丁人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至少此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以及应和刚才给迭木答儿的那番“把他们困在了一个地方”的说辞。当然,海都还算计着就此带着自己的人快马加鞭地去附近找寻一番,能找寻到真金和拉丁人的踪影自然是最好,如果找寻不到,就索性一个劲地朝上都方向跑,迭木答儿就算再兵强马壮也不敢公然带兵追向上都,自己到时候再带着手下兵士伺机绕道逃回海押立草原,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办法,至于哈拉和林,索性就不去了,说好的叔侄同盟看来只是个摆设而已,自己之前弃真金和拉丁人而去后也不该再往哈拉和林的方向走,阿里不哥既然在拉丁人的事情上有意欺瞒自己,就算自己再回去也问不出个究竟。
然而,海都这看起来周密详尽、面面俱圆的盘算在迭木答儿让兵士将他们围起来的时候,便丝毫没了意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迭木答儿及其大几十号的骑兵向那几匹马、向那灭了的火堆、向自己和真金二人分道扬镳的地方逼近。
“那里有人……两个人……可……”
巴伦看着远处喊了起来,但喊道“可”的时候又马上止住了嘴。他看到当迭木答儿等人快要靠近那两三匹马的时候,马儿的后面突然冒出两个人影,虽然隔得很远,巴伦也能看到那两个人影在死命奔逃,最重要的是,巴伦发现那两个人影不属于真金和拉丁人。
海都也看见了那两个死命奔逃的人影,又一阵欣喜涌上心头,随之再生一计。
“蠢货,就凭你们的两条腿,还想逃脱迭木答儿大人和骁勇的和林城骑兵吗?愚蠢的拉丁人,愚蠢的真金!”
海都大声叫道,随后又冲着巴伦咧嘴笑笑。
巴伦明白了主子的意图,也跟着叫道:“没脑子的拉丁人,看来他还没见识过和林城骑兵的厉害啊!”
说话间,迭木答儿等人已然捉住了那两个突然从马背后面冒出的人,并将两人绑在了马背上。
“诸位勇士们,骁勇的迭木答儿大人抓住了真金和拉丁人,咱们快去看看吧!”
海都高声喊道。巴伦也跟着喊道:“对啊,勇士们,咱们快去……”
“请安静!没有大人指示,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迭木答儿的副手带着呵斥与胁恫打断了巴伦的话。
这位副手的语气惹恼了巴伦,巴伦扯着嗓子骂道:“你个欠死的狗!谁给你的胆量让你敢这样与孛儿只斤家的人说话?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喝令窝阔台汗的孙子?你个下贱的奴隶,我家主子海都是和阿里不哥汗同帐饮马奶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海都听见巴伦的叫骂,本想阻拦一下,但是看到那副手脸上细微的变化后,便也顺势叫道:“巴伦!你这个该死的奴隶,你有什么权利妨碍别人的狗去给它的主子做狗该做的事?就算是条欠死的狗,也轮不到你骂!”
巴伦闻言不语,心里却乐坏了,而那副手的脸却气得扭曲了起来。
“大人,迭木答儿大人指示我们过去!”
一个最外层的兵士冲着副手喊道。
“听见了吧?你个死狗,你主人请我们过去呢,对了,他还顺带召唤你赶紧爬过去!”
巴伦闻声后没等那副手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又大声吼道。
“巴伦!别说了!”
真金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