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雨说来就来,上午还阳光明媚,转瞬就乌云密布,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密密麻麻砸下来。
车子驶下高架,道路拐角处,一辆通身黑亮的宾利停在路边,车主已经撑着伞下车,拦在他们车前。
司机无奈的停下车,偷偷瞄了眼薄厉森的表情,利落的降下车窗,冲站在滂沱大雨里的人喊。“先生,您能让一让吗?我们车上有病人!”
司机一脸焦急,声音里带了几分慌乱的颤音。
季云修紧抿着唇,视线落在后排脸色惨白的人身上,眉心就这么一皱,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薄厉森看了眼雷打不动的季云修,眸子里多了几分不耐,暗哑的嗓子滚出两个字。
“滚开!”
雨下了一段时间,路面上现在积了一小股水流。黑色大伞落下的水珠在他周围形成一圈水哇,裤腿被淋湿了一大截。
“把她交给我吧,总裁身体状况如何,需要去哪家医院,没人比我更清楚!”
他冷冷的吐出这串话,眼神对上薄厉森的,似乎是在无声对峙。
他执意要把她带走,不管对方是谁,不管他的势力在这座城里庞大如渊。
林落楚迷迷糊糊中听到季云修的声音,强撑着坐起来。抬头看了眼在雨中不肯走的季云修,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提着的心似乎瞬间就放松下来。
“季云修,过来接我!”
外面雨势很大,她贸然下车很有可能会被淋成落汤鸡。
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一丝折腾了。
她的声音很弱,他们之间隔着厚厚的挡风玻璃,他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只瞧见她的唇角蠕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叫他过去。
林落楚探过身去开薄厉森那侧的车门,开了几次都没打开,薄厉森修长的手指握上她冰冷的手腕,眸子低垂,薄唇紧抿,似乎在强行压着自己的情绪。
“薄总,您总不能一直扣着我们总裁不放吧!”
季云修脸色暗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轻讽,眼神锐利直直盯着他。
薄厉森紧绷着脸,身上的戾气越发深重,仿佛要和这阴郁的天气融为一体。
“开过去!”
沉默片刻,他冷声吩咐。
司机看着立在车前巍然不动的年轻人,又看看一身戾气的老板,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开过去吧,看一眼站在车前一根筋一样的年轻人,万一想不开冲过来拦着,可怎么好!
僵持之中,林落楚缓慢的爬起来,佝着腰摸摸索索的走到他的脚边。一只手腕还被他捏在手里,林落楚冷冷静静的看着他,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唇角都是惨白的。
“薄厉森,你能让我过去吗?”
她扶腰等在那里,眼底的阴影很重,一看就知道她的状态有多不好。
他墨色的眸子沉了几分,那些即将爆发的怒火悄无声息的平息下来。
司机面色微讶,不明白林落楚一句话,就能让他的怒火瞬间消散。
他挪开一条腿给她让出一条道出来,车门在他的默许下由司机打开,雨水夹杂着寒气涌进车内,令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季云修撑着伞等在车外,见她这副虚软无力的模样,脱下身上的呢绒大衣披到她身上,不待她下车,他已经弯腰进去把她抱下车。
一手从她的腿弯穿过,一手扶上她的背,伞还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他一路把林落楚送回车上,衣服湿了半边,她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被打湿。
薄厉森眯着狭长的凤眸盯着眼前这一幕,脸色阴郁比之阴沉的天空更加阴沉可怖。
司机不敢启动引擎,也不敢开口询问,就这么安静的等着。
季云修把林落楚放到后座上,自己折回驾驶座上启动车子,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季云修脸色很难看,踩着油门就没松开过。车子如一只离弦的箭飞快驶出去,激起一地水花。
薄厉森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坐姿,修长的腿随意摆放,身体前倾手臂搭在大腿上,从车外只能看到他略显凄凉的身影。
“跟上。”
他一开口暗哑的嗓音把司机吓了一跳,司机没有犹豫立即启动车子追出去。
季云修把她送到军区医院,来之前就已经跟沈婉毓打过招呼。他把车子随便扔在一边,抱着林落楚冲进医院。
沈婉毓带着几个护士在门口等待,见季云修抱着林落楚过来,立马迎上去。
季云修小心翼翼的把林落楚放到轮床上,两人顾不得说话,直接奔往急救室。
“怎么回事?”沈婉毓黛眉紧锁,看着她惨白的脸担忧地问。
季云修推着轮床开始小跑起来,眉头越蹙越深,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好像是胃病犯了?头上的伤还没愈合,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但是,总裁好像出血了。”
他瞟了眼掌心温热的红色液体,脑袋炸开一般嗡嗡作响。他明明派了保镖好好跟在她身边的,怎么会出现这种事?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事?是那个环节出了错?
沈婉毓听到“出血”两个字时,脑袋白了一下,她沉着脸猛然发觉事态发展的超出了她的预想,没再多说什么,慢跑着在前面开路。
医院的过道似乎被提前清理了一遍,他们一路跑过来,竟然畅通无阻。
来到急救室门口,一大群医生护士都跟进去,沈婉毓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紧紧揪着自己上司的手术服。“主任,情况有些急,拜托您一定要保她平安!拜托拜托!”
老成持重的主任盯着她,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从容的戴上手套,快步进去。
冰冷的大门紧闭,把两人都拦在了门外。
季云修双眼死死盯着那堵门,手心里开始冒冷汗,心都跟着揪在一起。
他以为是胃病的,他以为是这几天太操劳头上的伤口又疼了,他还以为是不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她的脸怎么会这么苍白,她的声音怎么会这么虚软无力,怎么还会昏倒?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季云修靠着墙壁缓缓滑下去,修长的腿蜷着,自责的埋着头,恨不得躺在急救室里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沈婉毓挨着他蹲下来,手伸到他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像是在安慰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
“没事的,阿楚她会没事的,她很坚强的……”
季云修困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都没有反应,好长时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总裁……她总是一意孤行,总是把自己逼上绝路,还总是不知道怎么爱惜自己。”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他遇上了一个霸道又任性的上司,谁的话都不听,任谁也管不了她。
沈婉毓默默的听着,感同身受的点头。内心深处盛满悲伤,目光呆呆的望着某处,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却对世界充满希望。
“没关系,现在阿楚已经回来了,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她郑重地道,像是在对着自己的灵魂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