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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梁上燕(下)

慕容山庄,临行前夜。

湘州的夜不像金陵的那般深沉。刚过亥时,月斜斜的挂在枝头,星在另一边的夜幕上闪烁,皎皎的月光洒在庭院里,映着几处竹影随风轻晃。

突然,地上的竹影猛地动了一下,飞出一个黑影。那黑影只一瞬就不见,快的连风都以为是错觉。

客院张若鸿的屋子里,床上的人儿盖着薄被正睡着。月光透过窗照进来,显出一缕于窗缝缓缓飘入的青烟轮廓。

青烟很快弥散去,屋里的人儿似乎睡得更沉了。此时夜深人静,只听得窗柩轻轻一声响,便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屋内。潜入屋内的蒙面人小心地掩好窗子,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沉的人,然后缓缓挪动脚步将手伸向了桌上的包袱。

床上的人呼吸绵长,似乎没有被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所烦扰。蒙面人从包袱中翻出了一个机关盒,端详了片刻便手法熟稔地将其打开。打开后,只见里面是一本剑谱和两张泛黄的纸。

蒙面人翻了翻剑谱,又放了回去,然后拿出那两张纸。待借着月光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后,蒙面人那一对露在外的长眉蹙了蹙,微微思量后便将这两张纸收起放进了衣内。

待把机关盒关上按原样放回包袱,准备离开时,屋内黑影的身形却稍稍一顿。那蒙面人侧着头,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夜色中,桌上的什么东西似是被悄悄透进屋内的月光点亮了,发着淡淡的光。黑影退回桌前,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玉牌,对着窗细看。那玉牌上面刻着的“玉”字在浅浅月光下清晰可见。

蒙面人微微睁大了眼,而后垂眸似是思略了一番,回身准备将玉牌放回去。

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步凡自从崇山灭门一事后,每到夜晚都有些难以入眠。这些日子他和张若鸿在慕容山庄修养,被追杀的紧张感退去了一些,失眠的情况也稍微好了一点。但今晚在床上他想到明日就要出发去寻宝典,心忧之下便又有些难以入眠,就想过来找张若鸿说说话。

来到屋前,步凡轻轻敲了敲房门,压低了声音唤道:“若鸿?若鸿?你睡了吗?”

步凡本也是轻功不俗之人,脚步声较常人更轻些,待蒙面人察觉时,步凡人已近屋前拐角。蒙面人出屋不及,便悄声一跃躲上了房梁,此时听步凡在门外出声,更是将自己穿着夜行衣的身形往阴影里藏了几分。

屋内,床上的人依旧呼吸绵绵,不见有醒来的样子。

夜已深了,步凡在门外不敢出太大的声,轻轻唤了几声不见回应,便以为张若鸿已经睡了,轻轻叹了口气便转身准备离去。屋内,黑影听人已离去,便轻轻下了房梁,矮身到窗前。蒙面人没有轻易出去,而是贴耳在墙等了一会儿,待听得屋外只剩风喃树语之声,便不再多做停留,同来时一样只听窗柩轻轻一响,便见黑影翻窗离去。

这一边,步凡没有走多远却又折了回来。今夜的他实在是睡不着,连带着心情都有些焦躁,还是想找张若鸿说说话。刚刚转过屋角,步凡便看见前边廊尽处,那角落的竹丛带着与旁边静立的树木不一样的晃动余韵。

此时本是深夜,有些蛇虫鼠鸟的趁着人歇时,在树丛中活动也实属正常。可步凡经过这几日的逃亡,现下神经还有些紧绷。他此时心里隐隐感觉不安,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张若鸿的房门前,拍了拍门唤道:“若鸿,若鸿你开门,我是步凡。”

步凡唤了几声,却不见屋内响应,便越发觉得事情不对。习武之人一向浅眠,他这般叫唤拍门,张若鸿不可能不做回应。

思及此,步凡退后一步,然后猛地出脚直接踹开了房门。

“若鸿!”踹门的声音还是没把床上的人儿吵醒。进屋后的步凡往床前走了几步,待靠近了些便闻见屋内残留的一丝异样的香味。

是迷香!虽未出过崇山,但是步凡也听师父师叔们讲过山外江湖的风雨,当下就判断出这股香味的名头。他急急来到床前唤了张若鸿几声,见人还是不醒,便伸手在张若鸿身上点了几处穴道。

这边步凡收了力,便听张若鸿嘤咛一声,眼皮颤了颤睁了开来。

“……小凡?”

步凡见他醒来,赶忙扶起他,急急问道:“你没事吧?刚刚你睡得太沉,我叫都叫不醒你,只得踹门进来。我闻着这屋里的味儿不对,可能有人对你用了迷香,潜进来过!”

“有人进来过……”

张若鸿头还有些发晕,听了步凡的话眉心一皱,待反应过来却再顾不得头晕,鞋也不穿直奔桌前翻起了包袱。

他直接翻出了那机关盒,打开后,里面只有一本剑谱。张若鸿心里一紧,又翻了翻剑谱,却再无他物。

步凡也来到桌前,见状又惊又气,拳头狠狠地锤在桌子上。

“定是那魔教的小人,想不到他们竟然做这般鸡鸣狗盗之事!现在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去追!”步凡作势便要去追。

张若鸿也是一脸气愤,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能只顾着生气的时候。“等等!”他拦下了步凡,蹙着眉道:“你现在去追也不一定能追的上。而且魔教的人这般突袭,怕是早有谋划,万一你追出了山庄,说不定正好中了他们的埋伏。”

张若鸿压下怒气正色道:“好在线索和地图我已经烂熟于心,此番被他们夺去,怕是日后我们再不能悄悄探查线索……”

步凡接话道:“那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集齐六个玉环!”

“为今之计只能是这样了。我们先去找慕容伯父商量一下吧。”

……

那边步凡和张若鸿发现线索被盗,商量过后准备来找慕容项。这边慕容项也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慕容山庄主院,深夜仍燃着灯火的书房内,慕容项正持剑指着一个刚刚翻窗进来的蒙面人。

剑尖在烛火下看起来闪着锋锐的光,但那被指着的蒙面人也不惊慌。那人伸手拂开剑尖,出声,是一个低沉的男音:“慕容庄主不必这么紧张,在下深夜来访,并无恶意。”

慕容项把剑收回几分,却并未放下,道:“那请问阁下深夜闯进我慕容山庄,所为何事?”

“在下只是个传话的。”

“哦?”慕容项挑了挑眉,“为何人传话?”

“玄天宗的少主让我带两句话给庄主。一、夏常将军平寇有功,正班师回朝。二、那年山路上,衰心断魂的那一夜,还望庄主记得。”

慕容项一听是玄天宗的人,便有几分紧张,再细听那两句话,确是慌了神。

第一句话中提到的夏常是朝中声名正旺的武将,和莫恨天私交甚笃。慕容家在朝中也有人,前几日听闻朝上正有人弹劾莫恨天,玄天宗才收敛了一些,守在山下的秦韬也没有轻易和慕容山庄正面冲突。但此番夏常回朝,怕是朝上反对莫恨天的声音会被压下不少。

而莫恨天的气焰,也会更加嚣张。

而那第二句话……想到那一夜,慕容项眼底不禁有几分恨色。那群魔教的狗贼、那些屈辱、那些黑暗,他当然忘不了!

那蒙面人见慕容项垂着眸不说话,也没再开口。反正他东西拿了,话也带到了,便生了去意。

“话已带到,那在下告辞。”

他刚要动,边听门外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人多了就麻烦了,蒙面人想着,就准备从书房偏窗走。

没想到他刚一动作,却听慕容项大喝一声:“小贼哪里跑!”之后便是寒光一闪,他一侧身,慕容项的剑险险擦过他的袖边。

还没等他错愕,就见一青一白两个身影进了门来。

步凡见一个蒙面人和慕容项缠斗在一起,当即想到线索被盗一事,几步上前喝道:“小贼,把东西给我还来!”

张若鸿跟在步凡身后,也围了上去。蒙面人见状不妙,想逃却被慕容项堵了路,不得已出手和慕容项交手起来。

张若鸿和步凡本是想上前帮忙慕容项拿住那贼人,可慕容项背对他们和那小贼缠斗,他们没有出手的余地。许是地方狭小,容不下长剑出招,慕容项剑势有些滞缓,却给了蒙面人一击的机会。他躲过一刺,迎着慕容项的胸膛猛地出掌,拍得慕容项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趁张若鸿和步凡搀扶的时候破窗而走。

“给小爷站住!”步凡见他走了,立即跟了上去。

“小凡!当心有埋伏!”张若鸿也想追,可还是弯身扶着跌倒在地的慕容项。

“老爷!”管家听见声音赶紧带了人过来,进门一看连忙上前搀扶慕容项。

“别…别管我,快去拿那贼人!”

蒙面人那一掌似是将慕容项伤得极重,他捂着胸口,粗喘着气道。

仆人应声而去,张若鸿扶起慕容项到桌前坐下,关切地问道:“世叔您没事吧?”

“那贼人内力深厚,我怕是受了内伤。”慕容项抹了抹嘴角的血道:“你们怎么会过来?”

“那贼人方才给我下了迷香,盗走了宝典下卷的线索。”说到此,张若鸿眉间不禁添了几分怒气。“我们过来本就是想和您商量此事,却没想到那贼人竟然……”

话未说完,便见步凡一脸郁愤地回来了。他看着张若鸿和慕容项摇了摇头道:“没追上。他一下就没影了”

“连你都没追上吗?”张若鸿蹙着眉道。步凡的一身轻功点叶踏花,巧如轻燕,崇山上无人可敌,连某次来访的、江湖上人人赞其轻功的空夜大师都叹了一句后生可畏。

“定是那魔教的人!方才我处理完事情,准备熄灯,却见那人在窗外鬼头鬼脑,便将他抓了进来,不料……唉,老夫真是老了啊。”慕容项解释了一番,又想到张若鸿方才所说的线索被盗一事,眉心一皱。“如今线索被盗,我们必须尽快找齐玉环……咳咳,赶在他们之前。”

“世叔说的是,好在线索我都已经牢记。我们明天的行程不变,路上就要加快脚步了。”张若鸿接口道。

慕容项点点头,刚想说话却咳了起来。

“慕容庄主看起来伤得不轻啊。”步凡见状,担忧地道。

“无妨,老夫明天一样能走。”慕容项摆摆手,状似轻松地道,可面色却有些苍白。

张若鸿看着慕容项嘴角的血丝,思量了一下道:“世叔您受了伤,还是好好修养吧。百草谷一趟,我和师兄去便好。本也是我们将世叔卷进来的……”

“可……”慕容项开口想要推脱,却听步凡道:“是啊。庄主,您收留我们,还帮助我们破解了线索,这份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再说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宝典下卷。这剩下的路本也是我们师兄弟要走的,您如今受了伤,还是安心养伤吧。”

见二人如此坚持,慕容项只好应了。“那明天我就不去了,我会派一队人马护送你们一起去百草谷。望你们平安归来。”

“好。”张若鸿二人应下,一齐将慕容项扶去床边休息,慕容项捂着胸口被搀扶着起来,垂着眸将眼里的闪过的一丝光敛去。

山脚下,踩着树枝的蒙面人扯下面罩,露出一张俊俏的脸。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山庄,哼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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