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张若鸿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装修清雅的房间里。床前坐着一位老者,长眉英目却已两鬓染霜,模样看起来仙风道骨,此刻正关切地看着他。
“你终于醒了。”老者见他醒来,似是松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
“您是……清风道长?我、我这是在哪?”张若鸿借着老者的力坐起身来。方才初醒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带着几分警惕和敌意,在认出了床前的人后却有些怔楞。
他认识这个人,他是崇山派偏峰的一位长老,是自己父亲极为尊敬的长辈,也是父亲的深交好友。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会在这东离岛,在自己的床前?还是说,他已经回到了中原?
“你现在在祁幽谷。”清风长老缓缓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父亲是让你来找一位叫做无波的人吧。我就是无波。”
“你父亲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名,想必是怕给崇山和祁幽谷惹上麻烦罢。毕竟不是天下人都知道我这崇山的长老在祁幽谷中。”
清风道长就是无波?父亲让他找的是崇山派的人?
张若鸿睁大了眼睛微微怔楞,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跪在了清风长老的脚下。
“长老,我们一家在江南被魔教追杀,爹爹和娘亲都已经……”
大概是乍见熟人,张若鸿之前压抑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这一句话里带着哭腔,语气悲愤。
清风长老叹了口气,扶起他,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目光微微感伤。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让张若鸿在床上坐下,然后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一边开口道:“若鸿,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七天了。”
七天?张若鸿一愣,他竟昏了这么久吗。他只记得自己为了躲那些玄衣人,撞了人,晕倒在街上。当时他就觉得身子极不舒服。
原是他这些天经历了太多波折,那些逃命和海难时的伤痛,虽然之前没有大发作,却在那天都一齐找了回来,让他这一昏就昏了七天。
“你那天撞到的人是这祁幽谷的管事柳姑娘,她认出了你身上的赤云剑,才将你带回来见了我。”清风在一旁开口,替张若鸿解了心中的疑惑。
也不知这孩子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柳姑娘送他回来时,他已经发烧到昏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重新裂开发炎。清风真的无法想象,这孩子是如何撑着这半条命到的东离岛。
“你先看看信罢。”
听清风提醒,张若鸿才将手中的信打开一看。信是崇山掌门发与清风长老的,信中写到因魔教玄天宗害死大弟子张乔,崇山派出精英弟子,由清云长老带领,打到玄天宗大本营归暝宫想为张乔报仇。谁知莫恨天因修习了《悬世宝典》上卷,功力大增,此去征伐魔教的长老及弟子竟无一人生还。
张若鸿看着看着,托着信纸的手不断发抖。他死死咬着唇,神情悲愤。
“如今的玄天宗,早就不是百年前那个让人敬重的门派了。莫恨天现在拿到了《悬世宝典》上卷,而这次崇山又元气大伤,为你父亲报仇一事,须得后议,你明白吗?”
看着少年的神色,老者叹了口气,手轻轻抚上少年低垂的头,“若鸿,你父亲的死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只是现在你还小,魔教又对你手中的《悬世宝典》下卷虎视眈眈,所以如今,我们要忍,待时机成熟,魔道终会尽食恶果!”
“而你要好好活下去,练好这赤云剑。”
眼中的泪悬而未落,张若鸿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清风长老,哑哑地开口道:“我明白。”
他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要找的人是清风长老,他也明白,父亲为什么在明知魔教会因为这《悬世宝典》来追杀时,却不返道回崇山。父亲不想拖累自己的师门,而如今崇山又因为他们一家折损了许多人命,他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仇恨去给崇山派更多的压力。
“好孩子。”看着张若鸿这副悲愤却又坚忍的模样,想起自己那好友,清风长老也有些哽咽。
他起身,去桌上拿了一物过来,又坐回床前,对张若鸿缓缓地道:“若鸿,我跟你父亲是忘年交的挚友。我天生绝脉,本与武无缘,在崇山也不过因为多年侍候前代掌门尽心尽力才得了一个挂名的长老。”
清风看着眼前的张若鸿,又好像在透过他看着那位挚友,目光怀念又哀伤。
“若不是你父亲,我便不会有这祁幽谷的奇遇,能够遇见贵人,更不会得了这谷中传世针法的治疗,在有生之年还能接触武学之道。乔老弟,不止是我的好友啊……”
老者已年近花甲,岁月如刀,雕刻了他脸上的皱纹,时间似笔,染白了他发边的鬓角。此时的他眼神里带着悲切,同张若鸿一般,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哀痛。
清风打开方才拿过来的东西,正是张乔包袱里的机关盒。
“这《悬世宝典》他也从不是为了自己去寻。他之前与我通信,说想将这宝典中的绝世功法献与师门,福泽众同门。他来寻我,本是想待我最后一轮治疗结束,同回崇山,谁曾想……”
清风打开机关盒,从中拿出一本书。“你父亲一向有勇有谋,他根本没把宝典下卷带在身边,而是寻了个地方藏起来,将地图与线索夹在这剑谱中。”
清风将书递给张若鸿,这书正是张家家传剑谱——百晓门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赤云剑的剑谱。
张若鸿接过剑谱,打开扉页,就见上面夹着两张纸。这机关盒设计精巧,海难时根本就没有进水,两张纸上的图字也十分清晰,一张是看不出具体地点的地图,而另一张纸上,则是张乔刚劲有力的笔迹:
魔心乱江湖,六玉启悬世。
崇山赤云锋,百草迷宫地。
碧云池上莲,天脚雪山枝。
藏龙谷中隐,知晓镜中事。
仁义承天地,终有定安日。
“仁义承天地,终有定安日……”张若鸿喃喃地念着这最后两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是张乔,他他父亲。那个面对追兵时,站得笔直地挡在他身前的父亲;那个会在他深夜睡不着时,给他吹埙哄他安睡的父亲;那个握着他的手,教他举剑,告诉他人生在世,仁义为重的父亲……
突然,一滴泪落下,打湿了纸张。
“若鸿……”清风见状,默默叹了口气。他看着张若鸿,伸手安慰似地抚上他低垂的头,说出自己的决定:“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我会带你回崇山,让你成为崇山弟子,让你有一个平安之所好好地长大。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你,愿不愿?”
张若鸿抬眸看着眼前的老者,后者眼里的关切和真挚让他在经历过这些风雨后,又重新感到了一丝温暖。
他深吸了口气,逼回泪水,然后放下剑谱下床,跪在地上重重地向清风长老磕了个头。
“弟子张若鸿,拜见师父!”
他记得清儿说过,只要他心中还有念想,父母就依然在他身边,这样,即使前方的路再难,天再暗,他也绝不会退缩。
父亲,娘亲,鸿儿会好好地活下去,会带着你们的希望,成为顶天立地的人,坚守仁义,除魔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