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青枫和毛老五去看银杏树爷爷。老银杏树长在青岩城北狮子山的山顶,足有三十米高,十二个大人才能合抱。树干齐根分岔成七股,每股都又粗又长,一字排开,非常壮观,活象一长排插在土中的古代兵器。毛老五说,当年青松、青枫还有他们几个朋友最喜欢来银杏树下玩,他们用各自崇拜的古代英雄的兵器给这些树干起名:擂鼓瓮金锤,青龙偃月刀,方天画戟,梅花金翅斧,丈八蛇矛……
“这个是方天画戟,”毛老五比前天活泼了些,他指着左边第三股最高最引人注目的树干,笑嘻嘻地对青枫说,“你最喜欢方天画戟,你自称你是吕布,武艺天下第一。”“我是吕布?怎么会呢,三国的武将我最不喜欢吕布,有勇无谋。”青枫仰望着直插云霄的方天画戟,怀疑的说:“那你呢?你的兵器是哪一个?”“我是关云长,使这杆青龙偃月刀,”毛老五指着第二股树干说,青龙偃月刀不如方天画戟高,却比方天画戟粗,七股树干中数它最威武。“你喜欢关云长?好,智勇双全。”青枫称赞的点点头,“我哥呢?他的兵器是哪一个?”“你哥使这把擂鼓瓮金锤,他是李元霸。”毛老五指着第一股最矮、却最敦实粗壮的树干说。“我哥是李元霸!比吕布和关云长都凶啊!但是李元霸的锤是一对,这里只有一只。”青枫走到老银杏树的第一股树干前,伸手摸了摸“擂鼓瓮金锤”粗糙的树皮。这股树干形状很奇特,底下和中间往外鼓,越往上越细,果然很象一只带把柄的铜锤。“一只就够用了,”毛老五站在青龙偃月刀下面说,“李元霸的铜锤一对重八百斤,一只重四百斤,哪个打得赢?你哥哥小时候在街上听说书,最喜欢听说唐,讲李元霸的故事。李元霸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弟弟,他小时候身体瘦弱,人又不聪明,他父亲李渊只喜欢李世民,不喜欢他,不教他武艺。但是他后来得到高人传授,练成隋唐第一条好汉,比李世民凶得多,他的铜锤是世界上最重的兵器。你哥哥说他长大要当李元霸,把这杆大锤举起来。”
毛老五走过来轻轻拍拍擂鼓瓮金锤粗壮的树干,象悼念儿时的朋友,难过的说:“可惜他没长大。……你不知道李元霸吗?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青枫摇摇头。他当然知道李元霸,却不知道他低能的哥哥的理想是做李元霸,不聪明的,不被父母喜欢的孩子……
可那是他哥哥的理想吗,还是他自己的?
仿佛一个惊雷击中了他,青枫猛抬起头,一下子碰到了擂鼓瓮金锤上垂得很低的树枝,树枝摇晃摇晃,一根鲜红的布条从树叶里掉下来,落到褐色的土地上。
“这是别人许的愿。”毛老五捡起红布条,重新在树枝上拴好,“青岩人和周围的乡下人喜欢把红布条拴在银杏树爷爷身上许愿,你看满树都有。”
青枫仰头看着老银杏树和天空一般大的树冠,在一簇簇层层叠叠小绿扇子似的银杏叶里隐藏着数不清的红布条,仿佛乡下人挂在屋檐下的一串串红辣椒。
“这么多人都来许愿,对银杏树爷爷许愿很灵吗?”
“有时灵,有时不灵,看诚心,看运气。——但是如果得到一样东西,再来许愿,就百许百灵。”
“什么东西?”
“白毫。”
“白毫?就是迎祥寺如来佛头上的那一颗吗?”青枫脱口说道。
“你知道迎祥寺丢了白毫?你知不知道它在哪里?”毛老五眼里霍然放出了光,急切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它在哪里,迎祥寺丢白毫,是我舅舅昨天晚上跟我说的,他还说你爸爸因为丢白毫的事受了牵连才离开迎祥寺的。”
毛老五眼里的光黯淡了,他哼了一声说:“迎祥寺的和尚眼睛浊得很,分不清好人赖人。但是佛祖的眼睛清亮,谁偷的白毫谁得报应!”
毛老五蹲下身去,捡起一块石头挖地上的泥土,他咬牙切齿地挖着,象在给那个偷白毫的贼掘墓,不多时老银杏树粗大虬结的树根旁就出现了一个浅坑。
“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白毫。”
“为什么在这里找?”
“因为偷白毫的人会把它埋到这里来。把白毫埋到银杏树底下,许的愿就能实现。”
“你怎么知道偷白毫的人是为了许愿?”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毛老五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挖着。
青枫站在一旁,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毛老五,他们都丢失过重要的东西,不知道向哪里找回。他望着老银杏树在心里说:
“如果你真是一位灵验的树神,请你帮我找回我失去的东西,也帮他找回他丢失的东西吧。”
山风乍起,吹得一树繁叶绿浪翻卷,方天画戟,青龙偃月刀,擂鼓瓮金锤,全都簌簌的摇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