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眼角浮现出一团青白的人脸,五官凶恶面目狰狞。我和舒薇吓得差点摔一跟斗,定睛看时,却是三哥走上楼梯。
“出了啥子事?他们乱喊啥子晒太阳晒月亮的?”三哥踅到窗边和我们一道蹲下,小心翼翼的往外张望。
“他们以为天亮了,他们把月亮当成太阳。”
“把月亮当太阳?太阳又算啥?”
“晒太阳——”三哥话音刚落,一个凄厉的锐喊突然从极近的近处窜起,“晒太阳——”那声音又喊,这一声喊叫更是响得胜过打雷,整个朽屋都充满了嗡嗡的回声,喊声来自楼下,楼下再无别人,发喊的是陈新,他也醒了,他也要晒太阳!
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下楼直扑水池,陈新趴在水池岸边,四肢剧烈抽搐,月光先前只照到他手脚,而今已经照到了他的脸,他鼓瞪着白火燃烧的一双眼,刚刚喊出第三声“晒太阳”三哥的破头巾就飞进了他大张的嘴巴。他呜呜哼叫手舞脚蹬,三哥跨骑在他腰杆上不使他翻身,我撕碎预备为他替换的衣服捆他的手和脚。“轻一些,别弄伤了他!”舒薇喊着,舒薇的担心是多余的,别说弄伤他,我甚至根本就捆不住他,那种我曾经体验过的可怕力量在他体内恢复,碎布条在他猛力挣扎下寸寸断裂,他手腕脚腕上的四根红线更粗涨了数倍。“红线蛊又发作了!他又要变神兵了!”“快捆!快,快!”“我捆不住他,他的力气太大了!三哥你压他,你使劲压他别让他动啊!”“我压不住噻,公牛也没他那么大劲……”下面的人猛一挣扎,几乎把三哥掀下水池,眼看就快要制不住他,我望着陈新脸上的月光突然灵光一现:“是月亮弄醒他的!别让他看见月亮!”
“是月亮捣鬼啊!”舒薇用身体挡住从窗栅栏射进来的月光,这一招果然奏效,照不到月光,陈新立刻稀软下来,不再挣扎,又一次沉入昏迷中去了,但他塞着头巾的口中却仍在含混不清的呜噜着“晒太阳”三个字。
我们把陈新拖到月光照不到的东墙根下,立刻奔向大门,检查门确已闩死,又把西墙根下一只大石水缸挪过来抵住门,缸里恰好扔了几只漏底的木盆木瓢,我们便一起动手,从水池里舀水倾满石缸以增加重量。西墙根下堆着一堆废铁水管,各人抽出一根作武器,隐蔽在东西两扇窗后,透过窗上钉的木栅栏缝隙张望外面的动静。院坝里空荡荡,地面被月光照得好似铺了一层白沙,对面的石板街墙也象被镀霜染雪。我家吊脚楼位于这条曲曲折折的街巷末端,背靠陡峻的山岩,因地制宜,整个楼的后部便直接以山岩为墙,因此只在楼的前部开窗,直面街墙围成的空阔院坝,形势隔绝有如盲肠,敌人来攻,便无路可逃。我们怀着侥幸心理,期望陈新的喊叫不曾引起村民的注意,毕竟到处都有人在喊“晒太阳”,他们未必便分辨出了来自水泵房的这一声。良久,没有异常的动静,“晒太阳”的喊声已经逐渐稀落,村里的嘈杂比之刚才似乎也减弱了许多。我们稍微心安,这些村民,不过是做着他们日常活路的温良的山民吧,把他们当作神兵、驱谴他们行凶作怪的村长,或许还没有醒吧……但是,另一种声音立刻让人们的心脏几乎停跳:就在这条街巷上,传来了脚步声!
许多人的、密如雨点、响如鼓槌急行军般的脚步声正朝我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