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年,可是我害怕。”宋荏菡停下脚步,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姆妈已经收了地主的礼金了,我怕我和奕光一走,地主会找上门算账。更何况,我害怕奕光并不打算带我走。”
顾泊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际,开口道,“阿菡,若不勇敢为自己活一次,你永远都会被悔恨牵绊。现在天色有些晚了,明天找机会我和奕光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宋荏菡抬头盯着顾泊年的侧脸,安静了很久。这样的男子,她也曾动心,可是她知道他的心太过淡漠,她抓不住,而温暖如奕光,才是她该托付终生的人,不是么?可是现在为何一切都变了样,她想不明白。
一句带我走,是否真的就能得到最圆满的答案?宋荏菡不敢去问裴奕光的想法,生怕他会因为惧怕地主的势力而拒绝。若妥协了命运,那便是一生的寂寥。
“泊年,谢谢你。”宋荏菡迎上他的目光,流露出了近日来的第一抹笑容。
顾泊年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为江苒的脚伤而担忧,不知不觉间他加快了脚步,就连宋荏菡都得迈着步子一路小跑才能与他并肩。
将宋荏菡送到离家不远的路口后,顾泊年便转身离开了。然而宋荏菡没想到的是,拿着锄头的陆梅居然朝她迎面走来,一时间忘了躲避,只得愣愣地定在那儿,看到陆梅铁青的脸色时,她忽然有种一切都完了的感觉。“姆妈,我……”
陆梅将锄头扔在地上,二话不说就拽着宋荏菡的辫子往前走,也顾不上她是否被抓疼了。“宋荏菡,回家我再收拾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趁着我出去的功夫跑出去,走快点。”
“姆妈,你抓疼我了。”宋荏菡猛地被她扯着辫子拖了往前走,疼得眼泪直往下掉,可是看到陆梅阴沉着脸,她又只得将哭声给咽了下去。
陆梅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管宋荏菡哭得多凶,硬拖着她的辫子往前走,惹得附近经过的村民都停下脚步围观。陆梅不敢让外人知道她将女儿嫁给孙仲靡当地主小老婆的事,只得松了手,拍了拍衣摆的灰,厉色道,“快给我回家!”
宋荏菡抚摸着被抓得生疼的头发,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只得拖着步子慢慢走回家,背影看起来十分单薄,整个人都在风中瑟瑟发抖。眼泪无声的滑落在嘴唇,咸咸的,是属于她的苦涩。
脚步很沉重,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屋子,这明明是她的家不是么?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温暖,今天孙仲靡的调戏加上陆梅的不谅解,,一切都让她心寒不已。手心紧紧握成拳,她一定要离开这儿,哪怕再苦,她都一定要改变现在的命运。她不要嫁给地主,她不要和奕光错过,她不要她的一生都活在悔恨中。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被抓回来结婚么?
她也有选择幸福的权利,所以她一定要为自己和奕光的未来努力一次。
回到家后,她将自己反锁在了小房间里,任由陆梅在门外不停地念叨,她都不想去理会。蜷缩在角落里,脸埋在双臂间,想哭却发现早已哭不出来。不知静坐了多久,她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那块摔坏了的福铁斯手表。
“奕光,带我走,可好?”抚摸着有裂痕的表盘,眼神呆滞地看着窗外灰暗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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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江苒觉得脚底钻心疼,只能靠着右脚强撑着往前走。想起竹篮子还搁在玉米田,估计顾泊年送宋荏菡回家都忘了它,江苒只好踮着脚尖折回,果然看到竹篮正静静躺在玉米堆旁边,显得十分落寞。
她蹲下身子,看着那块空地发呆,脑海中不断浮现顾泊年弯下身子背起她的场景,鼻尖仿佛萦绕着熟悉的皂角香。“顾泊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可是为什么你偏偏喜欢的是奶奶呢?”
空旷的田地里,江苒坦言了心迹,脚下的土地知道,身后刚成熟的玉米听到,却独独顾泊年不知道。喜欢他的心,好像一点点在沦陷,来到这个时代,江苒第一次有了感情的烦恼,却是为了一个和她实际年龄相差很大的男子。
江苒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拿着竹篮准备回家,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帮宋荏菡摆脱地主的纠缠,至于对顾泊年的感情,她并不打算让他知道。
回到家后,江苒看到顾婆正眯着眼躺在竹椅上,脚边是剥了一半的玉米,脸色似乎有些泛白,她将竹篮子放在桌上后,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她可不想惹顾婆担忧。坐在床上脱了鞋,才发现左脚脚底恐怖得很,泥土混合着血渍,果然不该强撑着走这么远的路。翘着脚翻遍了屋子,找了块干净的白布沾了点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擦去污渍,疼得她不断发出嘶嘶声。见脚底没有血渍后,江苒将脏了的白布藏在床底,重新穿上鞋后匆匆离开屋子,假装是刚从外面回来,走到顾婆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顾婆,累得话进里屋躺会儿,竹椅躺着咯得慌。”
“是小苒回来了呀,泊年呢?”顾婆感觉到耳边有声音,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变暗了,而她居然昏迷了这么久。
“唔,他去送阿菡回家了。”江苒从里屋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坐在顾婆旁边,弯着身子继续剥剩下的玉米粒,“顾婆,今天我和顾泊年正好撞上地主欺负阿菡,还上去和地主争了几句。”
“哎,阿菡这孩子也是命苦,不过地主咱们惹不起,以后还是小心些。”顾婆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正好注意到江苒散落的辫子,虚弱地说道,“小苒辫子怎么松了,顾婆帮你重新扎过吧。”
江苒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这才注意到辫子松散了,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啊,谢谢顾婆,我去拿木梳子。”说完,起身跑向里屋,拿了把小木梳子递给顾婆。
小木凳挪近了些,她将红绳从辫子上取下,转过身背对着顾婆。感觉到顾婆拿着梳子一下下的梳弄着她的头发,江苒的手也没敢闲着,拿起一截玉米小心翼翼地剥着玉米粒儿。
“以前,我也常给泊年的母亲梳头,她跟你一样爱扎两只小辫儿。”左手抚摸着发丝,顾婆右手拿着梳子一遍遍地疏通江苒的头发,这样熟稔的动作不禁让她想到女儿,不免有些感伤。
“对哦,为什么都见不到顾泊年的父母呢?”不明原因的江苒剥着玉米随口问道。
“泊年母亲很早就病逝了,至于他父亲,不提也罢。”顾婆将木梳子搁在腿上,长满皱纹的双手一股股的来回编着麻花辫。
江苒听到顾婆谈起顾泊年生父时略带无奈的语气,忽然有些心疼顾泊年,虽然很想多知道些关于顾泊年的事,可是又怕触及顾婆伤心事,只得作罢,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继续专注地剥玉米。
“好了。”在发尾处绑了圈红头绳,顾婆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顾婆,你帮我扎的辫子可比我自己扎的好很多呢,嘿嘿。”摸着刚扎好的辫子,江苒朝顾婆咧嘴笑着说道,“顾婆,玉米剥好,我帮你拿进厨房吧。”
“好好好,小苒真乖。”说完,顾婆从竹椅上慢慢起身,始终面带微笑。
“咦,今晚是要吃蚕豆么?”将玉米搁在厨房的小木桌上,江苒发现灶头上放着一盆泡水的蚕豆。
“没有,这是我打算用来做豆瓣酱的。”听到江苒从厨房传来的声音,顾婆微躬着身子跨过门槛儿慢慢走到厨房。
“豆瓣酱?”江苒疑惑地回头看了眼浸泡在水中的蚕豆,超市的罐装豆瓣酱见过不少,可是从没见过自己家会制豆瓣酱,江苒顿时燃起了兴致。“顾婆教我好不好?”
“难得小苒对这粗野东西有兴趣,那我现在就教,弄完这些估计能赶上泊年回来做饭。”顾婆撩起长袖,用手捏了捏蚕豆,白溜溜的蚕豆就从蚕豆皮里滑了出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对江苒说道,“其实制豆瓣酱很简单,小苒照着我说的做就好,现在先把蚕豆皮都剥掉。”
江苒一脸兴奋地朝顾婆点了点头,转身跑去碗橱找了个空瓷碗,撩起袖子一把抓了许多蚕豆,一颗颗耐心的剥好放进空碗里,边剥还边笑着说,“顾婆,我还以为今晚吃蚕豆,还一高兴呢,嘿嘿。”
“小苒想吃,那等会儿剥剩些让泊年回来给你做盐水蚕豆。”顾婆站在一旁帮着江苒一起剥蚕豆,没一会儿功夫,就剥了满满两碗的蚕豆粒。
顾婆舀了些水倒在锅里,将剥好的两盘豆子倒了进去,随后坐在灶头后面的小板凳上,拿着火柴点了些到稻草后塞进灶头里,没多过久,燃烧了的稻草就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慢慢变成了灰烬。顾婆刚想开口,却被忽然飘来的烟给呛到了,咳得厉害。
“顾婆,你坐一边教我就好,灶头生火我来弄。”江苒急忙跑到灶头后面拍了拍顾婆的后背,扶着她坐在一边的长凳上休息。“顾婆,感觉好点儿了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顾婆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虽然被烟灰呛得脸有些红,可是还是掩不了有些泛白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