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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善知

稷泽畔,一道身影乘着仙鹤缓缓降下,被蒸腾的雾气笼罩着,若隐若现的。临泽坐下,吴洛尘把右手探入稷泽水中,霎时周围所有的动物全向此处游来。

吴洛尘刚向老师长乘辞别,说自己要外出一段时日,老师也不多问,只是给了他一瓶疗伤回灵的丹药以及一套威力更强的符文,只是临别前,老师长乘的一句话,令得他心头一震:“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无需顾忌太多”!

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一走了,长乘宗确实给他带来了一点归属感,这是那十年的寻宗之旅中所缺的。可是他身上存在着太多的隐秘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若是到了现在还相信着所谓巧合,便太过天真了。在没有解开有关自己的一切隐秘之前,他的内心装不下一点性情。

从今天起,到未来的某一天结束,他要做的是一件难辨善恶之事,或许腥风血雨,或许众矢之的,他不在意,只是冥冥中需要如此。

缓缓站起身来,吴洛尘把仙鹤传回洞府,像一个行者一般,沿着桃水向源头走去。在故香峰的洞府内,他只能感受到较近的桃水,此刻直接在稷泽上探索时,他发现水中的所有动物不仅仅对桃水感到敬畏,另外三支水源也会让它们产生发自灵魂的敬畏,许是离得远了,便没有桃水那样的明显。

出了深山,陆续见到屋舍,只是稀稀两两的,没有多少人气,桃水也不愧桃水之名,两岸栽满了桃树。正直晌午,一牧童从青山里钻了出来,身后跟随着一条黄狗,一路连跑带跳的,冲进了黄土石方茅草搭砌的房屋内,一瓢一瓢的舀着水喝,然后带着些干粮,提了壶水,又钻进了青山。

“孩子,这是要干啥去啊?”吴洛尘向着迎面而来的牧童问道。

“去给我爹娘送干粮和水,”牧童已然远去,只是话语还在回响。

吴洛尘无奈的摇了摇头,当神念的一扫之间,牧童的来去,其实已经知晓,只是仍旧忍不住的问了句。

寻着桃水坐下,脱下鞋履,赤足放入水中,虽是早春,桃水仍旧冰冷刺骨,只是对于吴洛尘而言,是那么的温柔。晚归的农人牵着黄牛,扛着爬犁,孩童与黄狗相互追逐,妇人早早归家做着晚餐。

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处,却是居住着一户普通的农人。云霞之下,桃水映天别样红,吴洛尘摸了摸身边黄狗的脑袋,黄狗也愉悦地舔着他的手。孩童发现了本该守在餐桌旁的黄狗不见了,于是朝着山林中大声呼喊黄狗的名字。

“毛犬~毛犬~”

听到呼喊的黄狗,朝着声源处吠叫回应,只是仍卧在吴洛尘身旁。孩童寻着狗吠来到桃水旁,见那一人一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却不敢上前,只是小声的示意黄狗到他身边来,当看到那人转过身来,那张面庞令人舒适沉静,生不出厌恶。

孩童来到吴洛尘身旁坐下,仰着头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夕阳照在他的面颊上显得那么的温润,虽只是安静的坐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他靠拢。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嘛?”吴洛尘转过头微笑道,直视着孩子稚嫩的眼瞳。

“你…你真好看…”感受着男子的目光,孩童羞怯的低下脑袋,支支吾吾的,红霞冲上了脸颊。

“真可爱,”吴洛尘伸出手揉着孩童的脑袋。这下孩童的脸更红了,那温暖的大手仿佛直触灵魂,让她感觉像是钻入了母亲的怀中。

“大哥哥的脚不冷嘛?”孩童注意到男子的脚泡在桃水中,心里顿感惊讶。

“不冷呀,因为哥哥身体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爹爹叫我小玲,”

“小玲,哥哥考你一个问题,你说什么是天啊”吴洛尘的眼神注视着天边,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抬头就是天啊,”孩童倒是并不多想,话到嘴边就是答复。

“那你说这天有多高呢?”吴洛尘继续问到。

“不知道了”

太阳落下,发现孩子不在的父亲找了过来,却看到一男子抱着着自己的孩子和黄狗远远走来。原本全神戒备的父亲,看到男子把孩童交到自己手中,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查探孩子的状况,发现只是熟睡了,看见男子欲离去,出言邀请留宿一晚。

原本简单的农户,寻常的夜里,此刻却生出一点人情。孩子的父亲从地窖中拿出了自己酿造的桃花酒,篱院中两个男子在月光下饮酒交谈着,妇人在屋内陪着孩子睡下。

“小兄弟是旅者吧”

“是啊”

“早些年,我也希望像你一般,游历四野,风到哪儿,我到哪儿,后来有了家,便只想着回家”

“走得远了,看得多了,才越发的想寻个归处,像老哥你一样,简简单单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吴洛尘说着自己这几十年来的见闻,不知是酒喝到深处,还是面对着吴洛尘的原因,汉子的逐渐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嘴上仍旧称呼着小兄弟,却像一个孩子似的吐露着这一生的遗憾:生于士族,却是旁系,他没有资质争取想要的东西,少年时志比天高,后来甘于在一亩三分地里度过余生。

“若是我一个人,我可以不在乎活得是否像个人样,但我妻子不能这样,我愧于她,我的孩子更不能,我想她嫁在一个好人家,又惶恐她过得是否如意……”话至此时,汉子已哽咽得说不上话来。

篱院里传来鸡鸣,汉子于熟睡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的床上,一侧头,看到孩子熟睡在自己和妻子的中间,心里优然生出一股满足感。在院子周围转了几圈,确定吴洛尘已经离去,一回想到昨天畅快淋漓的谈话,心中生出一种失落感,至于后来自己哭了这事,已经想不起来了。

“等等,我的眼睛……”汉子兴奋的跑到屋内,

“小月,我的眼睛好了,我现在看东西好清晰”

“真的嘛,天哥,”妇人的声音已有一点颤抖,迅速跑到汉子身旁,仔细的盯着那张脸。

“小月,你的左腿”汉子看着妻子的动作,心里突然一震,然后涌上一阵酸楚。

“嗯?我的腿也好了…”妇人有点难以置信。

汉子的眼睛是在农耕时,被熊抓伤的,医师的尽力补救下,也只能勉强恢复一点视力,看什么都会蒙上一层灰暗,而妇人的腿是人为打断的,只因当初她不愿与家中定下之人成婚,执意嫁与汉子,被订婚那一边的人所害。

汉子似想到这一带流传的传说,遂领着妻子朝着桃水之边拜下。

“拜谢仙人赐福”

一路上,吴洛尘走走停停,听取每一段人生,每一个志向合遗憾,感叹之余,也救赎着命运里的不堪。

吴洛尘乘着仙鹤,横跨姚桃郡,向着乐游山脉寻去。凡尘之间,总是不知不觉得想做一个救世主,普渡众生,然而世事多烦扰,深入其中才感叹力所不足,于是救主不能救,反深入其中,不能自拔。吴洛尘无奈的摇了摇头,能给予一丝温暖,却带来温暖后的冰寒,虽不是我本愿,亦是因我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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