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老僧入定一般,静坐在桃水之上,吴洛尘的洞府已经换到内层的那一圈,而他更是挑选了离源头最近的一座。
思绪如云烟一般散发出去,已是运转起了《造化天衍术》,希望早日突破那层界限,真正的得见那道符文的全貌。外界的风云他全然不顾,有贪婪他功法的,有想要他符文的,不过当他敢摆出战台那一刻,这些因素他也考虑了七八。
乐游宗之类的是否会暗中囚禁于他,逼出功法秘术?答案是不会,原因有四:其一、长乘宗隐世已久,无人见过其弟子出山甚至出手;其二、他表现得足够优异,在长乘宗身份不俗;其三、他展现出来的实力,证明长乘宗的实力深不可测;其四、前些日子长乘宗的收徒仪式极为盛大,震惊全国。
而最终的结论便是,长乘宗要出世了,但原因不详,出世者吴洛尘怀揣目的而来,具体不详。种种不可知中,唯一可知的便是不能轻易对出世者下手。
事实上也是如此,乐游宗之人也想过囚禁吴洛尘,问出些东西,最终被宗主殷素所否决。
这一入定不知会持续多久,而修者的闭关也常以年来计算,《造化天衍术》的突破并没有那么容易。手臂大小的生物已经具有一定的智慧,而手指大小的生物大多数是造物主赐予的本能反应,所以想要在思绪上达成联系是极难的,这就好比把一头活生生的大象装进蚂蚁的肚里。
这段时日的桃水之源变得格外热闹,来人的修为也不再限制于筑基初期,甚至结丹期修者也有不少,皆是闻讯而来,想看看那传闻中的长乘宗弟子。
地之气息并非可以源源不断的汲取,地虽厚德载物,却也阴寒腐浊,一般的修者在此境都会选择闭关一月,然后出来排除浊气。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吴洛尘的闭关已经持续了一年,且没有任何出关的迹象。
第二年里,既是在乐游宗的出面调节下,也是出于耐心被磨掉了不少,所有的结丹修者以及大部分筑基中后期的修者相继离去。而在这年的初冬之季,吴洛尘走出了洞府。
“下雪了”抬头看着那鹅毛般的白雪飘落,渲染山林,吴洛尘脑海中闪过锦官城的冬季,入这修真途已经有十一年了,仿佛昨日还在寻找那座天虞山。
心头一念之间,仙鹤出现在吴洛尘的身边,抚摸着仙鹤垂下的脑袋,轻身跃到仙鹤的背上,仙鹤舒展双翼,双足一撑扬起地上的残雪。这一人一鹤在雪天里盘山飞翔,都相约着没有融化身上堆积的白雪。
万里河川,银装素裹,闲云游鹤,犹如一幅绝美画卷,仙人之姿。吴洛尘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心思,自顾自的感悟着这种大势下的安逸。
仙鹤缓缓降落在山峰之巅,此处早有两人在此赏雪。
“吴道友好绝美的仙姿!”
“两位于这山巅白雪中饮茶,倒更像仙人之居。”
这两人正是战台上败于吴洛尘的辰南和钟森,看到吴洛尘也来到山巅自是感到惊讶。
“两位道兄的修为怕是不需要来此吐纳地气吧,若是说来赏景的,在下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相信了。”吴洛尘驾轻就熟的在两人身旁坐下,从护身符中取出一个杯子,自顾自的倒着茶吃。
“我是陪月贤来此修炼的”辰南说到。
“师门叫我来看看你的,只是没想到你竟能闭关近两年之久。”钟森面带微笑的说到,语速平缓甚至是拖沓。
吴洛尘也没想到钟森竟然这么直接交代了,倒是辰南并不觉得意外,若是钟森打马虎眼,辰南反而觉得诧异。
“吴兄弟可是来自瀛母山脉的长乘宗?”辰南毫不顾忌的问到,钟森的目光也紧紧的盯着吴洛尘的面庞。
“嗯。”吴洛尘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
“吴兄弟,这是家师叫我交给你的信件和玉简。”辰南拿出一块玉简,一封信件,把它们装入一个储物袋之中双手送到吴洛尘胸前。
“吴兄弟请放心,此事并不涉及宗门隐私和利益,信件和玉简中的内容,你也可以观看,只希望吴兄弟能帮家师这个忙。”看着吴洛尘没有接储物袋,辰南连忙解释道。
“我自当尽力。”吴洛尘思量再三,收起了辰南递来的储物袋。
“洛尘兄,你相不相信冥冥中的那种牵系,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初次见到你时,心里会不自觉的涌上一种复杂的心绪。”钟森淡淡的说到,他的性子向来是不藏事的。
“嗯?”吴洛尘心中诧异,难道这种影响不止体现在兽类身上吗?
“我也有此感觉”辰南接到。
“也许我们三个脾性相投吧。”吴洛尘打趣道。
“我观二位的术法气息,已有自己的道路想法,不如我们以这雪景论道一番如何?”看着眼前这两人,吴洛尘似联想到什么,随即提议道。
辰南与钟森相互一瞥,论道之中,最容易展现一个人的思想性格,也最是藏不住的,修真界的论道或是对手之间,或是好友之间,然而三人之间的交集只存于战台之上,非敌非友。
“那就却之不恭了!”短暂的沉默之后,辰南与钟森同时开口道。
凡人论道也须敞开心扉,充分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却也只停留在空口说着白话,异想天开;修者论道,则需以神念、思绪、修为共同搭建一块三寸道场,而先决条件便是先有道而论道,但凡有一个人是盲目无措的,相互之间都不会产生共鸣。
三人自午后一坐,围成了圈,闭目无言,双手搭在两膝上,只是雪依旧自顾自地下着。
夜里这雪才稍稍歇息,三人已是成了雪人,只有鼻孔处还呼着热气。后半夜里,雪又继续下着,一直到天色渐白时,三人中间方才出现一种莫名的波动,像水波一样从中心荡漾出去。
三人在雪中整整坐了一天一夜,才把那论道之台搭建好,若是元婴期修者来此,可看见三人的中间有一处三寸大小的净土,雪花飘下会直接透过这片净土,无法穿过,无法落痕。
当三人的神念思绪全数落在那片净土之上,原本像水晶一样剔透无物的世界,瞬间拔出河流山川,同样下着漫天大雪。
整个世界之中,只有辰南一个人的身影,显然是由他开始首先论雪之道。
辰南站于雪山之顶,当他双手展开时,身体如若天灯一般,缓缓升空,直至飘入到云层之中,与那云融为一体,而他的血肉也化作那白雪飘下。
霎时,整个世界的雪变成了血色,只是依旧轻盈飘舞。当第一片赤雪砸在树上枝头,瞬间化为雪水顺着枝干留下;只是雪不见缓势,力不见无穷,当老竹被压弯了腰,乔木被压断了枝,才发觉整个世界一片血色。
江河不流,山川不吐,一切归于静寂。
辰南的身影又于那处雪山之顶上显现,世界的赤色从此脚下涌入他的身体,一切又变为了苍白。
“这雪于天地间飘舞,柔柔弱弱,然其冰封千里,山河冻彻,银装素裹,坚如树,韧如竹,亦为其折腰。天公言我多苍白,敢教天地换颜色,苍雪落尽山河改。此为镇压之道。”话毕,辰南便消失在这片世界。
净土里的世界又发生了变化,还是那片雪中的天地。钟森像一个透明人一般,负手立在寒江之上,看着那垂钓的老翁。江上雾气浓郁,老翁打着黄灯,蓑衣上染了白霜。
当那雾气散去,钟森的身影消失了,而那老翁的容貌竟变得与钟森一般。画面就此定格,就像一幅写意山水一样。
寒江远去,老翁不在,钟森突兀的出现在一处高山之顶。他静静的坐在山顶上,因山体较高,常年积雪,即使是烈日盛夏,也融不掉半点雪水。
时间仿佛被无限拨快,一晃之间,钟森已在山巅静坐了十年。甚至当他要起身离开时,竟如断石一般。
画面又接着转变成了一个下雪的寒夜,黄土茅草石块搭砌成的土房,已被染的雪白,远处有人步履来此。
那是一片广阔的白桦树林,行人像裹被子一般穿着笨重的棉衣,脚下踩着漫膝的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走一段距离,就得就近倚着白桦树歇息一会儿。只是雪不见小,行人的歇息也变得越来越少。
行人终于是来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锁,进了屋舍,关严了门。
画面又再次发生变化,却是一座空荡的禅院。钟森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禅院中央,然后席地而坐。
“是那寒江垂钓翁,是那游峰千秋雪,是那白屋夜归人,是那禅关坠天花;我自看遍雪中情,此一景彼一竟。”于那禅院中,钟森的身影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