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尚云香是在神龙会的帮助下,为她做了广泛宣传。致使尚云香,做了靖王妃。
尚云香觉得,她在王府的地位巩固了,李娇诺做不了王妃了,她今后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可是,在朱薇身上,显现出李玉玲的影子,尚云香怎么也驱散不掉,使她坐卧不安。觉得朱薇是李玉玲的再生,她就是李玉玲。说也奇怪,朱薇就是不让她抱,她抱起她,她就哭闹不止。她放下她,她立刻就止住了哭声。
现在,朱薇虽然不哭了,可是,在她身边时从来没有过笑声,哭咧咧地站着,话也不会说了,眼睛也直了,人也呆了,精神头儿也没了。
所以,她越看越生气。她一见到朱薇,就觉得李玉玲是向她索债来了。在同她较量,在同她争高低,在同她斗一个你死我活。
近来,她又做了一个梦:
“是李玉玲,不,是朱薇,说她是朱薇可她又是李玉玲。对她说:
”尚云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心藏险恶,下贱狠毒,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现在,我就在你的身边,整天跟在你的眼前,你一睁眼就看到了我。
”你就杀吧。我都死过一次了,还能怕死第二次吗。
”你武功高强,用拳、用脚、用宝剑、用钢刀,你就杀吧。你别狠不下心来。你心如蛇蝎,杀呀。你就下手杀吧……”
尚云香醒来,一身冷汗。心想:小朱薇,你就是李玉玲,你是李玉玲转世托生的。
这天,她与王爷在李玉玲的灵牌前拜祭时,突然发现,王爷放在供桌上的金锁和玉镯不见了。她愣一会,不自觉地问了王爷一句:
“好怪,金锁和玉镯呢?”
“啊,我给朱薇带在身上了。”
“你给朱薇了?”尚云香疑惑了。
“前几天,薇儿也来了,她看到金锁和玉镯,就像看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那个喜欢劲儿,手舞足蹈的。看薇儿那个小模样,同你李姐的模样没啥差别,简直就是玉玲的再生。金锁和玉镯就是给孩子们戴的吗,我就给她了。”
靖王爷瞅着李玉玲的牌位,高兴地说着。
“薇儿若是弄丢了,或者打碎了,多可惜呀。”尚云香很不高兴。心里说着,这个该死的丫头,你跑到这里干什么,等着我好好地治你。
靖王爷并没瞅尚云香,又接着说:
“我把金锁打开,写上了薇儿的年龄和姓名,给她戴在脖子上。我告诉她,这只玉镯和金锁送给你了,永远的戴着吧。这东西,对任何人也不能相送,不能丢失,更不能打碎或弄坏。记住了,这金锁和玉镯是神仙赠赐,它就是你的生命。玉镯、金锁在,人也在。玉镯、金锁没了,人也就没有了。你猜,薇儿是怎么说的。”
靖王爷说着,又瞅瞅尚云香,心里有着一种寄托,心情很激动。
“薇儿是怎么说的?”尚云香急忙追问一句。
“薇儿接过玉镯、金锁,捧在怀里,那个亲哪,还自言自语地说:
”我的老朋友,你可算物归原主了。爹,这玉镯、金锁本来就是我的。爹,我好喜欢它,它是我的命根子,是我的护身符,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不会丢掉或弄坏的。”
“孩子的话,说得过重了。唉!要不是拣到这只玉镯和金锁,到现在也不会知道,姐姐是被洪水冲走了。姐姐死得好苦啊。”
尚云香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又气愤又疑惑:
“小朱薇,你若不是李玉玲托生的,我怎么早也看不到,晚也拣不到,偏偏在你出世的当儿,拣到这只玉镯和金锁呢?小朱薇对这只玉镯和金锁,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李玉玲,我会好好地打发你的,看玉镯和金锁,给你带来了好运,还是噩运。
”小朱薇,李玉玲,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尚云香这样恨恨地想着。
小朱薇今后会怎么样呢,她的娘亲是这么样地恨她?
二
靖王爷告诉尚云香,说:
”皇上差人送来了密谕。云香,我这次去哈玛尔、罗密、坤城、沙州卫、罕东卫、安定卫、察逊卫等地,也许要在那里呆上六七年,少说也得三五年,多则十几年。钦差还说,罗密的这次叛乱,危害性很大,涉及面又很广。皇上是要我安抚好他们。不仅仅要用武力镇服,而是要以理、以情、以爱使他们臣服。是永久性的使他们臣服。首先,就要收服他们的心,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兵力。”
“你自己去,我如何放心。”尚云香有些凄楚了。
“我这一走,唯独惦记着这两个孩子,特别是薇儿,就像我一走她就会发生什么事似的,总是放心不下。你与玉玲是好姐妹,所以,你必须关照好她。我回来时,你要完璧归赵,给我一个完好的薇儿。”
“你放心吧。这次娇渃跟不跟你去。”
“我不带娇渃,这里还有一些军务事,这几年来,娇渃也熟悉了。家里这么一大摊子的事,全扔给了你,叫你受累了。我这一走,又叫你独守空房了。”
尚云香听他这么一说,眼圈又红了,看王爷对她这么钟情,心里又涌上了一股热流,忙说:“看你说的,你什么时候走?”
“事情挺急,今明两天再准备一番,后天一早出发。我带五十员大将,王府中的卫士我就不带了。我已向娇渃做了交待,军务事全由她处理。她是皇上的人,又是皇上的耳目,你不可以轻慢了她,叫皇上不愉快。你把家管好就行了。各州府官员,各州府的事情,也很繁杂,更要格外谨慎小心。对他们要谦让些,不要同他们发生矛盾,不可以树立敌对面。”
“你放心吧。”
“要是玉玲活着,我一点儿也不会烦心了,可是她去了。”
尚云香一听玉玲玉玲的,又恨又不服气。心想:王爷,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呀,我又不能向你表白。是啊,我是在深深的隐瞒着自己。
靖王爷提前离去了,自然,尚云香还需要在李玉玲的灵牌前多坐一会儿。
她恨死了李玉玲,心里骂道:”李玉玲啊,李玉玲,你已经死了,还要凭借着王爷的威风来压制我,凭借着王爷的感情向我抱负。李玉玲,终会有一天,我会在你的灵牌上扎上万根针,刺上万把刀,叫你永远也脱离不了这刀刃之苦,你在阴曹地府也别想得到安宁……
尚云香在心里这个恨啊。
三
尚云香在李玉玲灵牌前又坐了一会儿。
她刚走出绛珠宫,看朱薇独自一人,蹦蹦跳跳地往绛珠宫这边走来,嘴里铿锵地很有感情地诵念着李玉玲的一首《妞儿》词:
人乍显,草乍萌,满山野,梨白杏红。柳丝儿撩弄小溪闹,桥如弓。
屋檐上,坠珍珠,窗框里,水茫山蒙。莫怪她垂帘抱枕笑,梦正浓。
……”
朱薇那清脆的嗓声,字字如吐珠,潇潇洒洒的散落在银盘上;句句似甜歌,似琴弦瑟瑟,似萦绕畅想的梦。听来,那一定是个妙龄少女,在牙床里,舒臂展腿,怀里抱着绣花枕头,笑在梦里。这种似睡非睡的样儿,听起来使人心里宁静,神清气爽。这种春眠不觉晓的抱枕而卧,而又忘不了窗外春起花红的景象……叫人心旷神怡,好个快活。
朱薇挂着一脸顽皮的笑,往绛珠宫走来。
当她看到了尚云香在身前,便停止了歌诵。立刻低下头,收起笑容,斜着眼睛偷偷地瞅着尚云香。她胆怯地迈着小步儿,走到尚云香跟前,小声地说:
“薇儿给娘亲请安。”
“朱薇,你上哪去?”尚云香明知故问地说。
“我到大娘灵前拜祭拜祭。”
“谁告诉你来的?”
“没人告诉我,我看爹和娘来,我就来了。”
“朱薇,我告诉你,以后不准来。”
“娘,为啥?大娘死得好苦,她是叫人害死的。”
“不必多问,以后不准来,记住了。”尚云香很严厉地说。
“是,薇儿知道了。”朱薇低着头,她好怕。
“我问你,你背诵的词是谁教你的。”
“是爹教的。我会三百多首了。”朱薇讨好地说着,然而,她还是不敢正眼看尚云香。
“以后不准再学和背诵这些东西了。”尚云香严厉地说。
“娘,干吗不叫我学?”
“什么花白,花儿红的,我说不能学就不能学,我再要听到你背诵这些诗词,我就扯乱你的嘴。”尚云香更严厉了,声音也高挑起来。
“不,我偏学。柳丝儿撩弄小溪闹,桥如弓。”小朱薇不知从哪来的勇气,顶撞了一句。
小朱薇这一顶嘴,那对眼睛眨眨地瞅着尚云香来,使尚云香又是一惊。
觉得这种目光和李玉玲的目光一模一样,脸上的神采、颜面、精神、气色,与李玉玲的表情分毫不差,没有一处不像李玉玲。
尚云香又气又恨,顿时激起来一股杀气。牙一咬,手掌举起,就向朱薇的头上拍去。
这一掌,只要拍下,朱薇这一生也就到了这儿。
而朱薇并不知道害怕,瞪着眼睛瞅着她娘亲,不求饶也不躲避。
尚云香的手在半路上停了下来,想到:
她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生我养的呀。
她的心肠软了,手拍不下去了。她不能不想到王爷对朱薇格外地偏爱,把爱李玉玲的心,全部移转到朱薇身上。整整六年了,我费了多少努力,才争得了王爷的欢心,得到了王爷的感情,使王爷在心里抹掉了对我的猜疑。
尚云香的这种愤怒又变成了一种哀怨,她的手轻轻的拍下,拍在朱薇的屁股上。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的屁股打烂。”
小朱薇没有惊恐和害怕,两眼直直地瞅着娘。
“小孩子家,就这么不听话,长大了还得了。我不是不叫你背诵你大娘的诗词,是说叫你多背一些唐诗和宋词。比如,马致远的[南吕]金字经这样的词曲:
夜来西风里,九天鹏鹗飞。
困煞中原一布衣,悲,
故人知未知?
登楼意,恨无上天梯!
要学一些有志向有气魄的诗词,像“桥弯水静”,“花儿短、月儿长”的一类东西,知道一两首就行了。你不该和娘亲顶撞啊,怎么能这么不懂规矩呢。我非告诉你父亲,叫他打你一顿。”
小朱薇听尚云香这么说,两条小腿一软,跪下了,眼泪巴巴地瞅着尚云香说:
“娘,薇儿知道错了,娘,你打我吧。”
“知道错了,这就好。你现在还小,还是小孩子啊。以后不要来祭奠了,起来玩去吧。”
四
靖王爷带着兵将,星夜兼程,赶往西北藩邦平息叛乱去了。
这天,尚云香在她的卧室里独个儿坐着,又想起了朱薇。齐映红走了进来,尚云香把她叫到身边坐下,小声地说:
“映红,你说说这个小朱薇,能不能是李玉玲那个贱贼转世托生的。”
“这……”齐映红觉得无法回答。
“我看这小朱薇,简直就是从李玉玲脸上扒下来的,越看越像,那脾气属性也特别像。特别是她一看到李玉玲的东西,就像看到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非常亲切。我做梦说她是李玉玲转世投胎的,王爷做梦也说她是李玉玲投胎转世的。”
“我听说有个马道婆,大家都叫她马道婆神英,很灵验,把她找到家里来算一算。”齐映红小心地说。
“我也听说过马道婆,说她出马算命,给人看病才一年多,不如城西朱家巷的肖大神仙。也是个女的,特别灵,什么事说得特别准。”
“都说肖大神仙是请不到家来,就是当今皇上也得亲自去叩拜。”
“咱们俩就拜拜去。”
“那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尚云香诧异地说。
“您现在是王妃,日后王爷若是登基做了皇上,您就是国母皇后娘娘,是位龙凤之尊的人,如何能跪在地上朝拜别人呢。若是被一些人传扬出去,脸上也不好看,不能叫一些人说三道四啊。”
尚云香听齐映红这么说,觉得,我应该是万人与众仙之上的人,是位金口玉言的圣者,是不能跪他人的。又想,不求神仙算算又不能知情,一时又想不出来办法。在一旁的齐映红有些为难的说:
“奴婢有个办法,但不敢讲出来。”
“怎么,还有什么话对我不能说出口。说吧。”尚云香又嗔又爱地说。
“主子扮个农家女子,咱不说,谁也不知道,就是神仙也会体谅主子的一片苦心。”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打扮个少爷公子,你装扮个书童,就这样,咱们现在就去。”尚云香很兴奋地说着。走到梳妆台前,秘密地和齐映红装扮起来。
五
尚云香身穿一件蓝地小碎花锦袍,头戴公子帽,手摇一把折扇,领着扮装书童的齐映红出了王府,向城南朱家巷走来,在一家大门与大墙上漆着朱红色,如同庄家院的门前站住了。齐映红向旁边一位卖饼的老者问:
“老人家,这是肖大神仙的府邸吗?”
“是肖大神仙家,公子问什么事?”
“问再生之事,能问得出来吗?”齐映红说。
“肖大神仙灵验,没有问不出来的事。去她家不用敲门,推门进去吧。”那老者说。
“谢谢老人家。”
齐映红说罢,推开大门,同尚云香往院里走来。院脖儿不长,径直地走进上房,开门进了正厅。看到:
面南正中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像,满桌供果,香烟缭绕。在一旁,端庄挺直地坐着一位发髻不整,年约半百的女人。
这位女人,灰头土面,双手合十抱在前胸,脚板蹈地。
两只赤脚,黑如漆铁。就像生来一次也没洗过,又像刚从牛粪堆里拔出来的。臭得熏人,叫人发呕。
尚云香看得心里十分不愉快。心想,神佛乃是清雅洁净之体,而她却这等肮脏不清洁。
又想,我是求神拜佛来了,不该嫌她不洁净和衣服破旧啊。想罢,在观世音菩萨像前跪下,拜了三拜,又磕了三个头,然后,她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瞅着那不堪入目,又脏又臭的苍老女神。
这时,站在肖大神仙身旁,是一个容颜俊美而又文静的女童。她有十二、三岁,一身黑色袍褂,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那女童说:
“尚公子,你来求我家大神仙,却为何见神仙立而不跪。”
尚云香听了心中一惊,心想:她怎么知道我姓尚呢?心中好生不解,又听那女童说:
“你与你的丫头伪扮为公子,我家神仙不好说破于你,你若不问事就走吧,不要妨碍我家神仙修炼。”
尚云香一听,得知神仙早已知晓了她的身世,吓得赶忙跪下,伏身磕头,然后跪直在肖大神仙的身前。肖大神仙依然是闭着双眼。听女童说:
“尚家公子,我家神仙说了,须宰你一百两黄金,用来做善事。你必须拜在我家神仙的脚下,虔诚致意。在每只脚面上吻上三口,三拜之后,再伸直腰身叩头一百零八个。你若觉得自己乃是尊贵的王妃,不甘心拜在我家神仙脚下,您起来回家去吧,不要影响我家神仙修炼。”
尚云香瞅瞅那满是粪土的两只黑脚,肚子里发呕,可是她一想起李玉玲,一想起朱薇,又顾不得什么了,转身对齐映红说:
“你回家取一百两黄金,去吧。”
齐映红转身走出房门。尚云香急忙跪在地上,在那神仙的臭脚上,张着嘴吻去。嘴唇还没接触脚面,一股酸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心一横,便张嘴去吻。第一口,就觉得粪便吃到肚子里去了,肚子里直发呕。此刻,她真想站起身来,一掌把这个捉弄她的大神仙打翻在地。又一想,能屈能伸者,方为丈夫。这等小事若是咽不下去,如何能成就大事。想罢,便在每只脚面吻了六口。然后,又一次次跪直腰身,躬身叩拜,共磕了一百零八个头。
磕完头,刚要起身,见齐映红满脸是汗,双手很费劲的拎着一百两黄金的木箱,递给了尚云香。尚云香双手托着这一百两黄金,递献给那个女孩。那小女孩轻松的把黄金放在香案上,然后说:
“尚公子所问啥事,请问吧。”
尚云香恭恭敬敬地跪着,双手合十,举在胸前说:
“我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子名唤朱成治,女儿名唤朱薇,问问他们的前世,今世生到我家是何原因。”
那女大神仙,依然紧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又皱皱双眉,忽地睁开双眼,瞅瞅跪在面前的尚云香,又细细地打量尚云香一番,张开嘴唇慢慢地说:
“这位尚夫人,我本不该泄露天机,想来想去,还是说给你吧,这对你极有好处。你儿子朱成治的前身是位仙圣,转世是为了济世,以后的身世也极为尊贵。可是,这需要你积累仁德,更需要你心怀善念,不作恶事,否则他会夭折。那时,你将一无所有,自缢而死。你女儿朱薇的前世……她……
她的前世,是位贵不可言的人,她太尊贵太尊贵了。可是,可是她是横死的,是,是横死于前,转世于后。她投胎转世而来,是为了清债。横死于前,转世于后,是为了清债。
你千万千万不要加害她的性命。你要时时刻刻地记住了,不可以加害她的性命。你不可以加害她的性命。
不可以坏了她的性命,你要记住了,你千万千万要记住啊。”
女大神仙说完,紧闭双眼,如同死了一般,再不搭话了。尚云香还想问下去,听那女童说:
“这位问事的尚公子请回吧,大神仙修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