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传来宫明月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舞馆上下一片哗然。
其中秦绾心心里更有别样滋味,一起共事多年,身边之人为拔得头筹出险招,落得如此下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又想到若不是夏珺,这个结局便可能是自己的,更是心有戚戚焉,对夏珺也多了份感激。
夏珺对宫明月之死并未多想,倒是这件事让她在舞馆乃至整个云阳县都名声大振,从此在仙风舞馆立足了脚,也收获了秦绾心的友情,不时差人来给她送些好物。但就夏珺而言,却并不能开心起来。自那晚平安无事后,线索仿佛断了,她顿时没了头绪,不知何去何从,每日心神不宁。
一日,夏珺受付三娘委派去集市上采办,付三娘原是为了让她出门散散心,但夏珺却无心闲逛,直奔所需之物。云阳县集市不比永川县繁华,人也稀少些,夏珺进了家胭脂水粉铺,按照付三娘列的单子挑选起来。
忽然,夏珺翻动水粉盒子的手停住了。
又是这种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
猛地一回头,店铺门口不过是些进出的客人,无人有异样,更无人在看她。
不止一次了,夏珺相信自己的直觉,却又不得不怀疑。
是因为她破了舞馆下毒案,有人对她好奇,还是此人与永川县时为同一人,如果是同一人,跟到云阳县来又是为何?夏珺自认生平并未与人结仇,且此人若是想要害她,早有多次机会可下手,为何一直仅仅只是跟踪着。
但此时干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继续回头挑选,早早买好了所需之物,往舞馆方向走回。
一路上夏珺一直在思索这件事,也没留神前方,突然与人迎面相撞,一时站不稳,跌落在地上。
一股微弱而清幽香味扑进夏珺鼻腔。夏珺即刻判断出,拂手香,这不是宫明月所喜香料么?夏珺抬头看那人,已经走远去,瞧着背影是位瘦而高之人,与那日在后山所看到的身影略微有些相似。难道宫明月与那人有关系?
夏珺回到舞馆,那股香味依然萦绕在心中。夏珺在想是否是自己多心了,世间用拂手香之人并非仅有宫明月,在舞馆内,就有其他舞娘也使用此香,只是宫明月名气大,因此大家提到拂手香,便想到她。
不知不觉中,夏珺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宫明月的房间。这里已被暂时查封,紧扣的房门与昔日的喧哗形成鲜明对比,门上的封条也落了灰尘。夏珺注视着封条,突然眉头一皱,发现封条有些地方与门板并未完全贴合,轻飘飘地挂在那里。
有人打开过。夏珺心想,众人皆知此为官府查封,宫明月虽已自杀,但卷宗未整理呈交刑部之前,此房作为命案现场依然不可擅自闯入。有人居然偷偷进去过。
夏珺小心翼翼地私下封条,推开门,也踏了进去。
为何有人想要闯入这里。为了钱财?但桌上的珠翠首仍在,一应摆件也并未减少。那是为了什么?
夏珺查不出头绪,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被人发现就说不清道不明,便往房外走去。出门的一刹那,忽然感觉到一股幽香,拂手香。进门之时夏珺全部心思都在这件事上,并未注意到香气,一出门,香气顿时减弱,夏珺才留意到,房内还残留着浓郁的拂手香味。
等等,拂手香,刚才撞到那人身上也是这个香味。夏珺又想起,那人来时的方向正是舞馆方向。
难道是他进入了这个房间?宫明月成为驻馆舞娘已有五年之久,跟永川县深山中人还有联系?如果确实是那人,现在案子已结,又进入宫明月的房间是为何?难道宫明月与他们那日谈论的计划有关?
夏珺想得头疼,干脆回房躺下了,反正付三娘今天对她的安排就是买办,早早完成现在正好可以歇息。
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三竿,夏珺急急忙忙收拾好,跑出房间,埋怨自己睡得太沉。
在走廊的人群中穿行,突然在与某个人错身而过时,夏珺又闻到那熟悉的香味——拂手香。夏珺忙转头一看,是上午那名青衣男子。这次切不可错过了,夏珺想着,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看到那名男子下楼,自己在楼上绕了一圈方也跟下去。
那名男子的座次是在正当中的大理石桌,邻桌还有两三人,相互之间不时攀谈,看来是认识。
夏珺这是第一次看到那名男子正面,瘦削身材,高颧骨,眼睛细长而上挑,虽仅坐观歌舞,神情中仍掩饰不住一股阴骘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夏珺不敢继续站在大厅无事可做引人注意,去后厨问付三娘吩咐。付三娘想着夏珺素来伶俐,让她去服侍大理石桌的尊客。
正巧!夏珺暗自心想。正愁没有机会接近,这下便送到眼前来了。
但表面仍是不动声色,与对其他客人无异。
几位客人要了一壶木樨荷花酒并每人一碟桂叶鹿蹄软糕。
坐最边上一位身着掐丝锦袍的客人开口道:“我便不要软糕了,诸兄也知道,我向来不喜鹿肉味。”
青衣男子劝道:“上来无妨,今日我请,兄台不喜不碰便是,就当打赏给他们了。”便吩咐夏珺去准备了。
夏珺领了命,不一会便呈上糕点,又去后厨将酒拿来。
走到大理石桌边,由青衣男子开始斟酒。
青衣男子伸手夹一块糕点,宽大的衣袖不经意拂过酒壶。忽然,不是是否是自己看走了眼,夏珺注意到,男子衣袖略过壶口时,掉落少许粉末。动作迅如闪电,波澜不惊,若不是夏珺一直在留意他,断不可能发现。在惊愕中未回过神,青衣男子已示意他给下一家斟酒。
夏珺移步到下一位,内心不断翻腾。这粉末是什么?毒药?但下在酒壶里,自己怎可能不喝?若是自己事先服下解药,难道要将邻座之人全毒死,只剩自己岂不被怀疑?如果目标仅为一人,那怎样能仅让那人喝到毒酒呢?
这时,夏珺想到,刚才有一位称自己不会碰这糕点。如果目标是他,把解药放在糕点内……但糕点由自己亲手呈上,青衣男子从未碰过他人那一份,不可能有机会做手脚。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突然,夏珺惊愕地抬起头,她明白了青衣男子怎样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