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完母亲把药服下,我捏着许重华送的弓箭前往靶场练箭,听说涌入明州的难民发动了暴乱,大金肯定要派兵镇压,宣化与明州之间隔着岐山之险,但却是最近的,如果我是大金国主,一定会调用许重华的军队,这几日许重华也在加紧操练军队,想必他也清楚。
如果许重华的部队离开,宣化就不再是自己与母亲的庇护之所,是时候分别了吧,兄弟。
我也应该多熟悉些防身之术,保护母亲。
靶场上,许重华一身玄衣伫立在土坡上,周辰诀朝他走了过去,问他在看什么,许重华囔囔地道:“本想在此处种棵梨树,但宣化这个地方面朝大漠,风沙太大普通梨树不易成活。”
周辰诀心知许重华必又是在思念夏侯瑾,便没有搭话。
许重华转过身来笑了笑:“罢了,反正我也快要走了。”
周辰诀低头幽幽叹了口气:“你要去明州平乱吗?”
许重华点点头:“今日接到了圣旨,明日就启程。宣化也收复的差不多了,等明日新的城守一到,我会交代他善待你们母子。”
“不用了。”周辰诀抬起头道:“母亲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准备回家了,重华,这段时间谢谢你,不旦救了我们母子收留我们,还教会了我这么多东西。我家里姐妹不少,唯独没有兄弟,你若不嫌弃,我想叫你一声哥哥。”
“你本来就是我兄弟。”
许重华从靶场回来,郭副队迎着他走去,递上一份文书,许重华看了看后道:“不必担忧,他们母子也不打算留在宣化。”
郭副队不解地道:“将军为何一开始要阻止我揭穿他们的身份?如今还要放他们走?代皇子在我国境内失踪,大金少了个能压制齐国的把柄,齐国将来若是以这个理由要大金给个交代又该如何?”
许重华看向他,反问:“谁说代皇子在我大金境内失踪?金齐两军尚未正式会面交接,代皇子的失踪与我大金何干?”
郭副队见许重华强词夺理,有心放走周辰诀,心中大为不快:“末将知道将军与代皇子相交甚好,但他本就是流放大金的质子,属于大金私有,将军怎可为了一己私欲枉顾朝庭王法!他是多少大金士兵拼着性命换来的?将军如此做为如何服众!”
许重华捏了捏清明穴,无奈地叹口气,看来只能将心中所想告诉他了。
“代皇子现在就是一块烫手山芋,谁接手谁遭殃。你想想我军才入宣化那日,齐国前来护送的人恨不得把他们母子杀之而后快,我记得这个代皇子不过是齐皇兄长周宇王的独子,如今的齐皇与周宇王曾是皇位的竞争对手,齐皇派他来大金为质,如果他死了,最终得益的会是谁?到时齐皇不旦打击了周宇王,更有理由收回齐国最繁盛的宣化,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放他母子出关,是不想大金惹得一身骚,其次我与这位代皇子的确有兄弟之义,于情于理我都该这样做。”
郭副队还欲再说什么,许重华举手打断了他:“此事我自会奏报朝廷,一切罪责我一人承担。只是这几日守城的守卫来报,晚上总有人在宣化三十里外游荡,行为鬼祟,明日我带军前往明州,你留下护送他们母子安全离开后再来与我汇合。”
周辰诀一觉醒来已是临近午时,昨夜他为了赶制送给许重华的离别之礼一夜未眠,本是想随便打个盹,却不知不觉睡到了现在,他连忙收起桌上的画轴装进画筒里,那是他模仿着许重华锦帕上的小像描绘出来的夏侯瑾画像,他想告诉他,起码我还是有比得过你的优点。
跑到大门口时见郭副队还在,周辰诀大喜过望,冲过去道:“还好你们没走,你们将军呢?我有东西要交给他。”
郭副队看着他递上来的画筒皱了皱眉道:“将军命我送公子出城,军队早已出发了。”
“什么…”周辰诀失落地道:“还以为能够道个别…”
见状郭副队收过画筒,冷漠地道:“我会将此物交给将军,公子收拾下东西,准备出发吧。”
周辰诀站在城守府门口,望着正厅的方向,那是许重华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如今新的城守正在里头交接,身旁他的母亲由甄姨扶着,郭副队递过一包银两来:“这是将军的私己钱,将军说此后山高水长,望珍惜珍重。”
“山高水长,珍惜珍重……”周辰诀接过钱袋,忽而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份……”
郭副队无意再说,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走吧。”
出了宣化城,郭副队问道:“往西边走是楚地,东边是燕北,不知公子如何打算的?”
“本来原定是去燕北,燕北气候苦寒,母亲的手受不得冷,便只有去楚地了。”
郭副队点点头,走在前头带路。日头刚落,天边氲起一片红霞,郭副队指着六十里以外的一片杨树林道:“此去楚地还需两日路程,大漠里夜间赶路容易迷失方向,不如先稍作休整,明日再走。”
周辰诀看着母亲虚弱的样子,便点头同意。
进入树林,郭副队卸下背着的绳索与麻布等物,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用树枝麻布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我将母亲安顿进去,郭副队朝周辰诀递过来一个火折子,问他会不会生火,周辰诀点点头,他便掏出一把匕首对我说:“那公子负责生火,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味果腹。”
那一晚,郭副队在棚子外守了一夜,第二天周辰诀帮着他收了东西后继续赶路,一路上天气到还算和善,只不过母亲体弱,脚程较慢,一路走走停停,郭副队看着落山的太阳笑了笑道:“看来三日内是赶不到楚地了。”
母亲有些愧疚:“都怪我不中用,拖累了大家。”
周辰诀安慰了母亲,朝郭副队问道:“能不能在此将就一晚?”
郭副队卸下身上的东西答道:“能是能,不过这身后的尾巴此刻怕是心急得很,你母亲这般孱弱,怕是赶不到楚地了。”
周辰诀听他话里有话,便走过去问他:“什么意思?”
郭副队看他一眼,忽然笑道:“将军怕你枉死,连累大金,才派我来护送你们母子,等到了楚地,你们的生死就靠你们自己了。”
周辰诀心里咯噔一下,朝来时的路张望:“看来,那女人终究不肯放过我们母子?”
“女人?”郭副队嘲笑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公子,你还是太嫩了。我们一路走来,身后跟着的都是真正的练家子,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动手,大概是现在杀你没有价值吧。”
周辰诀心中杂乱,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他扑通一下跪在郭副队身前,恳求道:“请郭副队救救我们母子!”
郭副队正要将他扶起,突然从侧面飞来一只羽箭,郭副队一把将周辰诀推开,顺势一滚捡起佩剑躲过了攻击,周辰诀立刻从箭囊里取箭拉弓,站在母亲身旁紧张地四处张望。
两个妇人吓得抱作一团,郭副队皱着眉道:“快掩护你母亲去坡下躲避,如今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他们还有弓箭手,有些难对付。”
周辰诀立刻去搀母亲,奈何他母亲腿脚无力站不起来,正在此时四面八方的羽箭犹如雨点般朝他们飞来,周辰诀一惊,连忙推着他母亲向后躲避,望着突然从沙子里冒出来的人,郭副队擦了擦汗,冷笑一声道:“宵小杂碎,终于敢露面了!”
为首的一人不屑一笑道:“其实兄弟们跑了这么远的路也只为求财而已,你不在我的名单之内,若想活命就将他们三人留下,大爷自然不会为难你。”
听此人口音并不是齐国人,且穿着打扮更像是土匪,周辰诀皱眉道:“阁下不就是为财嘛!恰巧我们身上还有些金银,不如阁下拿了去,何故伤我们性命!”
土匪头子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乐不可支地道:“你那点东西算什么?哪里值得我黑虎寨大动干戈?只要我今日取了你三人的头,明日便有千两白银运往我黑虎寨。”
黑虎寨?郭副队一听暗道不好,中计了。黑虎寨是盘踞岐山之险的毒蛇,彼时许重华军队路过岐山时还和他们耗了一会,如今去明州镇压暴动还要路过岐山,所以许重华几乎把部队都带走了,宣化只有百余人驻守。
“小公子!他们的目标是宣化城,我们得快点赶回去!”
“来不及了!”土匪头子大吼一声,手下的人立刻挥刀而来。
郭副队一边抵抗一边朝土匪头子吼道:“你可知道如果今日大齐代皇子命丧你手,有多少人要枉死!你这是通敌叛国!”郭副队砍翻最后一个包围着自己的土匪后朝土匪头子攻去,两人连过十余招,武力不相上下,土匪头子骂道:“那也是你们的事,老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
周辰诀要护着两个人显然力不从心,他的母亲见对方来势汹汹全是些亡命之徒,便劝周辰诀道:“诀儿你快走,不要管母亲了。母亲年纪大了,你带着我会拖累你的!”
周辰诀一刀解决掉一个土匪,又一个土匪攻上来,他慌乱又坚定地道:“母亲不要胡说,孩儿不会抛下你的,母亲躲我身后,不要出来!”
就在此时郭副队一个回旋踢,土匪头子应声倒下,他还想挣扎着起来,结果郭副队将刀一下架在了他脖子上:“不用打了!你们老大已经被我拿住了!”
所有土匪停了手,将郭副队围成了一团,他冷笑一声,刀刃立刻划破了土匪头子的脖子:“你们再靠近一步,我必然让你们老大上西天见佛祖去!”
“停停停!”土匪头子睁大了眼睛警告手下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朝郭副队笑道:“大兄弟你何必引火烧身呢?不如这样,今日我杀了他们母子,银子你三我七?”
没想到事到如今这杂碎还想着杀人,郭副队忍不住将刀使劲往他伤口上按了按,土匪头子噔时吓得大叫:“你七我三!你七我三行了吧!”
“少废话,你从岐山赶来行凶,带了这么多人,我不信你们是走着来的。说,马匹在哪!”
“马匹?是是是!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爷牵马去!”
小土匪牵来两匹马,郭副队眼睛一眯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想让你老大活着回去了。”
土匪头子急了,立刻怒骂道:“糊涂东西!还不全部把马牵过来!”
等小土匪牵了所有马来,郭副队立刻朝周辰诀使了个眼色,周辰诀会意,上前将马杀了只剩两匹后将自己的母亲和甄姨扶上马,郭副队拉起土匪头子,挟持着他一步步退到马边:“你这杂碎,今日暂且饶你一命。”说罢将土匪头子一脚踢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土匪头子摔了个狗吃屎,怒不可揭地挥开来搀扶他的人,从一个小土匪手里抢过弓箭,朝着远去的马匹放出一箭。
周辰诀的母亲坐在他身后突然闷哼一声,周辰诀回过头问:“母亲怎么了?”
他母亲拧着眉头笑了笑,刚要开口血就从口中流了出来,周辰诀大惊,郭副队道:“你母亲中箭了,快带她回宣化。”
“母亲,你撑住。到了宣化我们就安全了。”周辰诀快马加鞭,他母亲死死地抓住他的腰带:“诀儿,母亲对不起你,母亲没用,从小到大你没少吃苦……”
“母亲别说了,抓紧我,到了宣化就有大夫了,你会没事的。”
他母亲含泪摇摇头,轻轻地靠在周辰诀的脊背上:“邱嵇国破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死了。能苟且偷生到今日,全因有了你……母亲希望你能强大起来,匡扶邱嵇……”
“不要!不要!母亲!!!”
许重华一声尖叫惊醒过来,当明白是梦后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日母亲终究没挺过来,死在了他脊背上……
母亲被草草安葬在了宣化,背朝齐国的地方,她的一生从高贵的公主到低下的官奴,再被夫家所弃,葬身异乡,全拜齐国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