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娇兰院的姑娘都有艺名,你既然来了这里,就是这里的一份子。想想吧,叫什么好?”红娘将我需要的东西摆在我面前,我看了看道:“你们给姑娘们都取的什么名字?”
“像芝兰呀,红絮呀,秋色啊,都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姑娘。”红娘拽着帕子看了我一眼:“这我可是要提醒你啊,要是事情办砸了,我管你叫什么,姓什么,到时候该接客接客。”
“呵”我低声一笑:“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红娘点头道:“都好了。按你的要求,早就造大了声势,今晚呀,可有不少财主来看新花样呢!你可别给我搞砸了。”
“知道了。”我拿起天青色的襦裙,转入屏风后道:“你先出去吧。我换了衣服就出来。名字……就叫叙梦吧。”
梳妆完毕,我从花瓶里取出一枝梨花枝,代替发簪绾进头发里,蒙上白色的面纱,抱着古琴悠悠的走了出去。
大厅里灯光点的很暗,我坐在纱帘后,由红娘添油加醋的吹捧介绍一番后,我将古琴放在膝前,指尖轻拨,一曲肃杀之气十足的战曲倾泻而出。
伴随着令人生畏的琴声,我轻声吟唱:“摇曳惹风吹,临堤软胜丝。态浓谁为识,力弱自难持。学舞枝翻袖,呈妆叶展眉。如何一攀折,怀友又题诗。”
一时间,几位看客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
一曲奏完,掌声徐徐,红娘看了我一眼,讨笑的走到台前:“各位,这便是我娇兰院新来的雅客了。大家觉着如何?可还过得去?”
“就这弹个小曲,念几句酸诗也敢称是新花样?不如你叫她出来露个脸,要是看得过去小爷我今晚包了!”一个醉醺醺的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红娘道。
我还未开口,就见方才交头接耳那几位道:“一看就是莽夫,你懂什么是风雅吗?”
“风雅?”醉酒的男子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抓住那人的衣领:“这是青楼,男人玩女人的地方,跟我说什么风雅?只要有钱,任何女人都可以玩弄于股掌!你以为,这老鸨子安排个女人坐在纱帘后糊弄两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小爷荷包里的银子!”
红娘脸上也挂不住了,试图叫人将他两拉开,我低头看了眼琴穗上的珠子,悄悄摘下一颗,使足了力气朝醉酒男子弹去。
那男子突然惊叫一声,捂住脑门后退两步吼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打小爷,出来!”
“公子何必恼怒。”我抱起古琴站在纱帘后:“今日叙梦初来乍到,即是和大家认识一下,也为寻个知己。这样吧,叙梦出一题,谁若能答上,便是今夜叙梦的座上之宾,叙梦分文不收。”
现场一片叫好声,唯独那公子不依不饶地道:“嘿哟!还真有点意思啊!听红娘说你是落魄的贵族小姐,只应风花雪月,不应巫山云雨,是不是因为貌丑无盐才故弄玄虚?别到时候吓到了爷儿们。”
“公子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看看我的真容吗?虽说公子缺乏礼教,但也算说出了在座各位的心声。我便是出来亮个相又何妨。”说罢,我掀开纱帘走了出去,站在台上,那些个看客纷纷凑近,红娘让人掌了厅中的大灯,哄着那些还想凑近的人道:“叙梦姑娘出自礼法大家,各位如此心急,只会惹得佳人厌烦,不如坐下看,也是看的清楚的。”
刚刚还在叫嚷的醉汉揉揉眼睛,之见一人身姿婀娜,虽蒙着面纱,但眉眼顾盼之间竟透出一股流光溢彩的神秘感,和清雅柔美的神态。一瞬间,他如同着了魔般抓住红娘道:“不必搞其他花样了!小爷今晚就要她了!”说着,掏出一把银票递给红娘,红娘看看银票又看看我,我轻轻咳了一声:“今日请的都是文人墨客,公子如此胡闹,知道的说公子没文化,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子瞧不起谁呢。”
“就是,一个开酒庄的,你不就几个臭钱吗?”
“家兄乃是户部侍郎李开先,我看你不是瞧不起我,是瞧不起我李府吧!”
“哼!原来是个酒贩,本公子还以为是哪里的王族,竟敢在我陈小侯爷面前大言不惭!”
红娘一看,自己这么一宣传就来了这么多贵族,哪里还瞧得起他,立刻推了他的银票道:“公子,今日是叙梦姑娘的专场,实在招待不了公子,不如公子改日再来,今日的酒水算我红娘的。”说罢,红娘朝一旁的侍从招招手:“你们几个,赶快送这位公子回去。”
眼见着那醉汉不由分说地被“请”了出去,众人一阵嬉笑。
我回到纱帘后,众人纷纷议论我会出什么题目,我轻轻扣着琴面,听到声响众人纷纷朝我望来。
我胸有成竹地轻启红唇:“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语毕,有些人挝耳挠腮绞尽脑汁,有些人一脸茫然无措,我轻轻一笑,抱起古琴起身欲离开,红娘赶紧拦住我,提醒我道:“唉,你怎么就要走了,还没人猜出来呢!”
我轻轻抚开她的手道:“今夜他们是对不出来了。”
“为什么?”红娘不解地问道,我宽慰她道:“放心吧红娘,我不会让你白忙一场的。”说罢,我绕过她,自顾自的上了楼。
开玩笑,这可是千古绝对,至今无人能对。
接下来的几天,我让红娘将我住的屋子改成了禅室,去掉了艳丽的装饰,全都用青竹点缀装饰,红娘邀了我好几次下楼登台,我都拒绝了,直到她没了耐心,问我:“你就登了那一晚上台,名声是打出去了,可银子我一两都没赚着。你倒好还总有要求,你知不知道,现在楼下多少公子贵人就快没耐心了?等你磨光了他们的兴趣,我还怎么赚钱?”
我轻轻一拨琴弦,头也不抬地道:“红娘难道不知道,物以稀为贵,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得到。你这么快就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那以后还怎么赚钱?”
红娘刚要说什么,我抬起头道:“罢了,我写一个字谜给你,谁能第一个答出就请上来,价钱你看着办,我这里一天最多只陪侍一次,每次一时辰。”
半刻后,一位公子被带了进来,我瞧着他穿着不俗,能答出我的字谜,应该不算纨绔子弟。
他隔着屏风,朝我微微躬身抱拳:“叙梦姑娘,在下白沐,有礼了。”
“白公子客气,既相见便是朋友了,请坐。”我见他绕过屏风进来,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就稳稳的落座在我对面,我给他沏了杯茶推过去:“不知白公子想要听曲,还是下棋?”
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上次未曾有幸听叙梦姑娘抚琴,尔后总闻姑娘才情了得,今日得见姑娘,自然想弥补遗憾。”
我低头一笑,原来是慕名而来的。指尖轻拨,室内檀香薄烟萦绕,伴随着微微夏风,一曲《离骚》弹罢。他鼓掌称赞:“叙梦姑娘的琴艺果然了得。只是为何要奏《离骚》,如此凉凉的夏夜,轻松欢快一点的曲子更应景才是。”
我故作一叹:“原以为公子懂我,没想到公子也是轻浮之人,我便是暂寄于此处,也与她人不同。我见公子并非要刻意讨好迎还,而是寻知己伯乐。没想到知己难得,伯乐更难得。”
他一听立刻慌了,终是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红着脸解释道:“叙梦姑娘,在下并非将你与清倌花娘相较,更没有看低姑娘之意!只是好奇,看姑娘气质应是贵气出生,为何会流落至此?”
“人生沉浮,一恍然。我的故事,就像这杯盏中漂浮不定的茶叶,公子好奇,却未必能了解。”我站起身,将半掩的窗户打开,正是一轮明月:“白公子你瞧,就算黑夜再漫长,也始终有星月光芒做衬,第二天也会有阳光灿烂。所以过去的重要吗?最重要的是,以后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