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宫女安排了一处驿站住下,我将身上的钱袋递给她:“这里面有十两碎银,你拿着做盘缠吧。等回了老家,好好生活。”
那宫女没有说话,我将钱袋塞进她手里,转身欲走之间,她急忙说道:“其实我知道大人是为了我好才求公主放我出宫的。若我继续留在宫中,大人不放心我,既怕我再次出卖公主,也怕我小命难保。以前是我嫉妒大人,你一来栖凤阁就成了公主最信任的人,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没有尊严的小丑,怎么讨好公主都比不过你。但是今天我明白了,我确实不如你。”
我回过身,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轻声告诫道:“身正影不斜,心正人不惧。出了那个勾心斗角的牢笼,是你的福气。”
等我回到方府,方才想起今日给府里通报过不回府的,想必也没人会给我开门,绕到一旁,我看着并不太高的围墙,提起长长的裙摆,飞身一跃而起,落入府中。
没走两步,突然一把剑从身后横在我的脖子上:“什么人?方府你都敢闯!”
我微微侧头,那冰冷的剑刃极具警告意味的贴着我的脖子,我慢慢的目视着前方,缓缓的解释道:“我是内子监许瑾,方老爷的义女。”
“即是方府自己人,为何不走正门,攀墙入室,行色苟且。”听她问话,我微微皱眉,这怎么就苟且了?你一个女子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守墙根才奇怪吧?
“我问你话呢!”
正当她说话之际,我突然侧身向后踢了一脚,正好踢在她肚子上,疼的她倒退两步。
我回过身,看着她一身黑衣,也不是方府的熟脸,便道:“你是谁?”
那女子站稳脚跟,看着我片刻后朝我拱手认错:“原来真是姑娘,属下眼拙,请姑娘见谅。”
她竟然自称属下?
我一脸狐疑的看着她,摸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诓我。
“你说你也是方府的人,那为何打扮如此可疑。”
“属下是方府的暗卫,负责夜晚巡守。”说着,她将一块令牌递给我看,上头刻着一个我看不懂的图腾,可又觉得在哪里见过似得,尔后我突然想起,上次子羡来雪苑给我送药,那精巧的白瓷瓶底部,不就是印着这么一个图腾吗。
我将令牌还给她:“暂且相信你,不过你既身为暗卫,功夫也太差了点。”说罢,我也懒得看她郁闷的脸,便回了雪苑。
我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芷儿此时正靠在外间的湘妃榻上酣睡,我瞧了瞧她口水都流出来了,便知道定是又做着贪吃梦。
我随意用冷水擦了擦脸,换下衣服瘫在床上,这一天折腾死我了。
我随手拿起床边的小瓶子,看着底部的图案,药是好药,不到三天我的脸便好了。
不过这方府还做着医药生意吗?如果是正经的生意人,为何又要培养暗卫呢?那些义女,又纷纷去了哪里?
为何方老爷,要费尽心思促成代皇子和清檀公主的亲事,他说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可这皇家的事,怎么就轮到他来插手了。
百般不解之下,我睡意袭来,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在芷儿的惊叫声中挣开疲惫的双眼,见我醒来,她更加得寸进尺,趴在我床边看着我:“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什么时辰了?”我神色懒懒的问,芷儿回答道:“已经辰时了呢。”
我一听立刻爬起来,往衣箱里随便掏了件鹅黄色的襦裙,叫芷儿帮我洗漱,简单的梳了个坠马髻,簪了支珍珠步摇固定住便出了门。
马车行驶到宫门前停了下来,我一下车便瞧见一群人俯首宫门前,由年长者在前做例,后头跪满了一群妇孺后生,。周围群众指指点点的议论,我渡步往前,掏出入宫的令牌,突然一个老者抓住我的脚踝恳求着道:“这位贵人,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们一家吧!我家孩子是被冤枉的呀!”
守城的官兵帮我挣脱了老者后朝我道:“大人受惊,这些都是陈留候的家属,大早上就来这里跪着了,怎么劝也不听,一见有人入宫就死缠烂打。”
闻言,我看向那老者劝道:“你们在这里跪着也无用,只会徒增非议。”
“贵人不知,老夫嫡孙被冤枉夜闯清檀公主寝宫,他哪有那个胆子呀!请贵人在王上面前替老夫求求情,放了老夫的孙儿罢!”说着,他便要朝我磕头,我连忙扶住他道:“老先生别这样。”想不到一夜之间,事情竟传成这样,陈小侯爷自作自受,不止怜悯,可他家人这样行径,无疑是想给周宇王施压,也会间接坏了清檀的名声。
我朝守城的官兵问道:“陈留候今日可来了?”
官兵回答:“陈留候自六更天便入宫了,一直没出来呢。”
我对着老者解释道:“老先生快带人回去吧,我是公主的内子监,当夜我也在场,陈小侯爷是个什么情况我清楚着。如今陈留候已经入了宫,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出来的,老先生带着一家人在这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清檀公主和陈小侯爷有什么关系,到时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反而让王上不知道怎么判了。”
我话里有话,老者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如何听不懂我的意思,要是清檀公主的清誉被毁,就不是陈小侯爷一人的过错了,到时候陈留候一族通通都会被罪责。
老者如同当头棒喝,连忙领着家人回去了。
官兵遣散了看热闹的人,我这才匆匆进宫。
宣武殿内,周宇王批复着奏折,陈留候战战兢兢地跟着宦官走进来,老泪纵横的跪在殿前。
周宇王抬起头来,望着他道:“见过你儿子了?”
陈留候抹着眼泪点着头,周宇王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心里打量着馊主意,你做父亲的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留候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恳求着道:“逆子顽劣,是下臣管教不够。他自来爱惹是生非,下臣多是溺爱纵容,但万想不到他如今竟如此胆大包天,对公主生了觊觎之心,下臣愧对王上,愧对公主!但下臣对王上一直忠心,从未有过忤逆之意,陈德这逆子也是王上看着长大的,不求王上宽恕,但求王上饶他一死。”
周宇王看着他,心中揣测着他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不是和他心里想的一样。
那陈小侯在闭所里关了一夜,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没审就自己招供了。
陈留候大早上便在宣武殿外侯着,一见到自己就来请罪,可错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周宇王便让他去闭所见了陈小侯,如今瞧他这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来像是真不知情。
可他若不知情,陈家族人又怎会俯首宫门相逼!难道偌大的陈留候府,人人都知陈德歹念,偏就他一人不知?
周宇王眯着眼,心中的天枰已偏向了杀意。
这时,有侍卫进来禀告:“王上,陈留候府上的老太爷已经带着家眷回府了。”
陈留候一听,震惊的抬起头来:“他们怎么来了?不是叮嘱了万不可让他们知晓吗!?”宫里来人通传消息时就他一人,家眷是从何得知的消息,还带着人来闹,岂非是火上浇油吗!
“王上!”陈留候正要拱手解释,周宇王朝他摆了摆手,问那侍卫:“不是说不放陈候父子就不走吗?”
那侍卫低头回道:“是公主的内子监将他们劝回的。”
“哦?都说了些什么?”周宇王很好奇,自己派了几波人去驱赶,都没能让他们回去,这内子监说了什么,能让陈家族人心甘情愿的回去?
“内子监说王上一定会给出一个结果的,若他们在闹下去,弄得人尽皆知,倒叫王上不知如何判决了。”
周宇王点点头,有意思,这内子监倒是个聪明人。如是想着,周宇王算是消除了疑心,可他是什么人,就算陈留候并没有歹心,一切都是陈德自作自受,但此事已触了自己的逆鳞,他一向不是善男信女,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不杀他陈氏全家,已是他的慈悲。
“传我令,陈留候之子陈德,无御入宫,冲撞宫中女官。陈留候教管不严,失威失信,已不易立于宗庙。酌其功绩,赦其子陈德。令递交其官印至户部登记家产,限三日,九族之内迁出靖安,三代之内不得入京,不得入仕。”
陈留候抹着脑门上的冷汗,感恩戴德地磕着头:“谢王上开恩!谢王上开恩。”这本来是陈德一人的过错,差点因为族人一闹,全族覆灭,对于这个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周宇王低头看着他一笑:“陈留候,你我也算曾为同僚,我不妨提点你,你那儿子不是省油的灯,若你真心想保他,就得狠得下心来。你已是孙儿满堂了,该知足了。”
陈留候愣愣的听着,等他反应过周宇王话中的意思,已是七魄去了三魂,他眼神空洞的跌坐在地上:“下臣,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