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开饭啦——”
蒋娥敛起研究如何破解他动作的思绪，应了一声：“来了。”
秋风飒飒，道路两旁落满金黄的叶子，光秃秃的枝丫显得格外落寞。
空气中残余的桂花香弥漫整条街道，让人忍不住多吸几口。
蒋娥如往常般慢悠悠走进教室，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瞬间安静如无人般，甚至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若无其事扫了教室一圈，个个欲言又止，讳莫如深。
蒋娥懒得去理会那些无聊的事情，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挑几本软一点的书搁在自己跟前准备继续睡觉。
“那个……”戴琴支支吾吾回过头想要表达着什么。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摞高几本书，试了试舒适度，还不错。
“……昨天……我——”
“宿风，你来了，非常感谢你昨天帮我解答那道数学题，作为感谢，这是我给你带的早餐～”某个坐在第一排的女同学热心打招呼。
蒋娥平静的湖面因为那两个字瞬间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紧接着，她听见某个人用慵懒的声音回复：“谢谢，举手之劳而已，这个早餐就不必了。”
看样子还是带着招牌式微笑拒绝的。
女同学不情不愿收回自己的早餐：“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哦。”
宿风笑笑，余光似乎瞟了某处一眼，才答：“我没事，昨晚没有休息好而已。”
靠！
蒋娥在心里好一阵嘀咕，沾枕头就睡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休息好，真正没有休息好的人是她才对。
“大家早啊……”
“哟，张恺，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张恺低垂着脑袋垮着肩膀，丝毫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与地板亲密接触的书包就这么被他拖拽着，一如它的主人般毫无精气神。
‘噔’的一下，书包撞到别人书桌下的横木，张恺意兴阑珊道歉：“对不起……”
那人‘哦’了一句。
几秒后，张恺眼睛瞬间绷直，偏过头定睛一瞧，下一秒尖锐的嚎叫声响彻整个高一一班。
“要死啊，张神经。”
“一大清早杀猪啊。”
“是不是还没吃药？出了教学楼左拐直走，再打个滴滴，从这里到精神病院只需要五十块钱。”
话音甫落，众人笑成一团。
张恺毫不理会他们的调侃，眼神依旧直勾勾盯着蒋娥：“我的天啊，女神你……竟然跟我们同一个班？”
像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什么宝贝似的，他高昂着头，兀自大喊：“同学们，昨天英勇跟我们天才型学霸ＰＫ篮球的就是这位巾帼女英雄啊！”
话毕，预料中的惊叹并没有出现。
张恺狐疑，睥睨了下四周，众人皆是一副‘我们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某人仰头长啸：“不会吧……”
周遭又一片静默。
忽地身后传来一个刻意压制的询问：“不会什么？”
“怎么会有人知道的比我多……”
“哦？是吗？”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为何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解转身，瞬间大惊失色：“于……于秃子……不，于老师……”
于老师怒目圆睁：“自诩知晓天下大事是吧，那就来办公室好好跟老师好好聊聊！”
张恺此刻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众人再次乐不可支。
蒋娥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趴卧，补眠！
橙黄色的夕阳浸染一方天际，凉爽的微风拂过，真是极好的时节，如果身边没有某个吱吱喳喳的声音的话——
“女神女神，原来我们是同学啊。”
“女神女神，真没想到你的球技那么厉害，怪不得那么轻易就看得出来我投篮的姿势不对。”
“女神女神，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了——”
蒋娥只觉得头脑一阵发麻，面无表情转过身：“到底怎样你才不当个尾巴？”
张恺不好意思挠挠头，局促道：“那啥，只要女神你收我为徒，我保证再也不缠着你了……”
蒋娥心里一个冷笑。
真要是收他为徒，自己的世界岂不吵翻天？
“Ｎｏ?ｗａｙ！”
“……那是啥意思？”
“……”没文化真可怕。
张恺看出蒋娥耐心耗尽的表情，忙不迭举手与耳并齐，竖起三根笔直的手指直冲云霄：“我发誓，只要你愿意收我为徒，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肝脑涂地死有余辜……啊呸，是誓死效忠！”
真实的想法是……
只要蒋娥愿意当他师父，按照昨天那个架势，电石火花的Ｐｋ简直让人耳目一新。这样一来自己的球技肯定大有所增，二来嘛……
张恺内心一个计量。
到时候免不了跟她接触，届时将她的家底套个清楚，还愁找不到她的软肋？
昨天缠着戴琴，结果那个家伙死活不肯透露蒋娥的事情，害得他一晚上辗转难眠，又惹得于秃头一身骂。
真是衰到家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有了蒋娥的软肋，就有了八卦的资本，到时候……嘿嘿嘿，高中三年的早餐不用愁了……
沉浸在自己美好愿景中的张恺，口水都快流成一条河了。
蒋娥突觉一阵冷风吹过，不寒而栗。
徒然肩膀一重，一条古铜色的手臂蓦然落入她的视线中。
蒋娥猛地抬眸，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同样斜视着她。
“听说……有人要收徒弟了？”
蒋娥像躲病毒一样甩开他的攀揽：“关你什么事？”
叶澜挑挑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徒弟要收徒，我这个做师父的肯定得在场啊，顺便帮你试试看这个人够不够格！”
蒋娥也是服了这么自以为是的人了。
“叶……叶澜……”张恺猛然吞咽了下口水，战战兢兢开口。
“是我，有何指教？”叶澜往前走了一步，张恺脚步虚浮，吓得接连退了好几步。
“没……”张恺下意识否认，随后又改了主意，“……有！”
“有话快放！”
“你们是……师徒？”
叶澜目不转睛盯着五官皱成一团的蒋娥，莫名笑了。
偏过头眯眼，一脸挑衅道：“你想反对？”
张恺胆子都被吓破了，身体颤颤巍巍，讷讷丢出一个‘没’，猛退两步后拔腿就跑，瞬间不见人影。
叶澜意犹未尽叹了口气，原来捉弄人这么好玩。
“喂，不谢谢我就这么走了？”
蒋娥眼皮都没动一下，向后挥了挥手：“谢了！”
叶澜吹了下口哨，眸色愈发深邃。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橙黄逐渐被一片灰蒙所取代，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不嘛不嘛我不嘛……”
“乖，嗯？”
“可是人家周末都跟姐妹淘说好了，你不来，人家显得多没面子呀……”
“我周末真的有事，要陪父母去亲戚家拜访，要不这样，”紧接着是唰唰几下的摩挲声，“你们周末的花销，全都算在我账上，如何？”
女生娇嗔的声音更加明显：“哎哟，人家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这些俗语，就希望你能够陪陪我……”
低醇的男声一沉：“李静，没有人能触碰我的底线！”
女生话锋一转，赶忙安抚：“我开玩笑的啦，不要我的气了好不好嘛……”
“这才是乖女孩。”
……
蒋娥身体一个哆嗦，双手不断摩擦手臂凸起的鸡皮疙瘩，要不是那两个人拖拉自己的时间，她根本就不会听到这么恶心的对话。
要是寻常的陌生人，她早就目不斜视迈过去了。
可偏偏是那个家伙……
而那条路还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蒋娥内心一万个草泥马奔驰而过。
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刚迈出一步，顿时收回。
她这是在做什么？
他于她而言，确确实实是个陌生人，要不是他怀疑她的人品，他们万把年都不会有交集，她又何必太在意？
这么想着，心中堵着的一口气刹那间通了。
重整心情，恢复以往的姿态，施施然从他们旁边走过。
“宿风，那个女孩长得真标致，看校服是你们学校的吧？”
被唤之人没有回答，目光紧随着那抹纤痩的背影，薄唇不知觉弯勾。
蒋娥一如往常般推开家门：“我回来了。”
“小娥回来了。”
这声音……
蒋娥脑袋一怔，对上那双投射过来的视线，垂眸认命应了句：“是的，舅舅。”
月色笼罩大地，星星晶莹发亮。
“小娥这几个月在班里还适应吗？”
蒋娥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应付式点了下头。
杨曼活跃气氛一笑：“我们小娥现在按时上课准时回家，跟班里的同学相处得都挺融洽的。”
“是吗？”杨原送了口饭进嘴，慢条斯理道，“我怎么听说你在学校跟男同学尬球了？”
蒋方阵直接否定：“怎么可能，简直一派胡言！”
杨曼边安抚蒋方阵边让自己的弟弟赶紧解释清楚。
“我也是听学校的老师说的，不过无风不起浪，所以……”
三人齐刷刷投向蒋娥，希望她能针对这个事情给个解释。
只见她继续加菜，坦然承认：“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胡闹！”蒋方阵哗的一下站起来，怒火攻心，“女孩子家家，跟男人比什么篮球？还有身体接触？”
“别生气别生气。”杨曼忙不迭拍顺他的后背，向杨原投了个眼神。
“好啦好啦，方阵，你先消消火。”杨原搁下筷子，拿出领导的架势，促狭一笑，“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你不能老是那以前拿以前那套出来教育孩子，那只会引发更多的矛盾，咱们要静下心来认真聆听孩子们的想法，否则代沟会越来越深的。”
蒋娥闻言，心里一阵冷笑。
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采取相反的措施？
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还真是辛苦他们了。
没错，她的舅舅杨原——堂堂云芝中学的校长，不仅扒高踩地，还多次收受贿赂。
基于这一层亲戚关系，她才知道关于宿风那么一大堆的事情，也是她在课上肆无忌惮睡觉而没有老师敢说她的原因。
“那接下来怎么办？”杨曼忧心忡忡道。
杨原‘咯咯’笑了两声，若有所思看了眼蒋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可是，蒋娥要是知道这个‘分析’是与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分析，她打死也不会过来。
“都不要愣着了，大家都动起来……”
杨原满脸油光笑着招呼两家人开动。
蒋娥闷闷不乐扒饭，一个眼神都不给对面那个笑得虚伪的人。
饭过三巡，杨原扯过不情不愿的蒋方阵，端着一杯酒乐呵呵说：“宿老弟，令郎学富五车，各项全能，实在是大大为咱们争了好大一光啊！”
宿迁赶忙起身，谦虚一笑：“刘校长过奖了。”
推杯换盏间，三杯酒下肚。
蒋娥真想问一句：是耳光还是膀胱？
“是这样的，”互夸完毕，杨原言归正传，“我们有件事情可能需要令郎出手帮一下忙。”
“哦？不妨说说看，要是我们宿风能做到的，定然却之不恭。”
宿迁不愧是大学老师，说话就是有涵养。
“一定能一定能的。”杨原边说边示意蒋方阵。
纵使万般不乐意，可为了自己女儿的将来，蒋方阵还是开口了：“可不可以……请宿风给我女儿蒋娥辅导一下功课？”
“不可以！”
“不要！” 异口同声的否定句式同一时间响起，空气噔时陷入一片静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