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王城的殿堂之上,建兴摄政王空桐侯右手持酒樽,左手怀抱一张画卷:上面着墨而画的正是其妻高丽蓉之盛颜。他轻轻抚摸高丽蓉的面容,不禁面生愁苦之意。他抬起头环视房间,筝、箫、笙、鼓、埙、笛整齐地排列在墙边。高丽蓉最爱之事,就是在闲暇之际弹奏声乐。作为他的丈夫,自然也会抽出时间聆听。可是如今,他却有好长时间没能听到妻子的音乐了。
“报——”殿堂外的士兵忽然冲进来,稽首行礼。
空桐侯立刻站起来急切地询问,“是神凤州摄政王来信了吗?”
士兵摇摇头,“是永昌信使前来。”
空桐侯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他们?”他一甩衣袖,不耐烦地说,“让他们进来。”
“遵命。”士兵拱手行礼,随后又跑出门外。片刻过后,惠风与零煜一同走进来,向空桐侯拱手一拜。
此时他已经坐回几案前,宛若判官一般审视两龙,“两位信使再度拜访又有何事?”
惠风抬起头,“阁下是否仍不肯为永昌商队让步?”
“君无戏言,我说到做到。”空桐侯前身瞪着他,“信使,你们果真是要进攻我国么?”
惠风神情凝重,“请阁下三思。若仍不放行永昌商队,恐怕战争难以避免。”
空桐侯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低头望向画卷中的妻子,又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放行的,如果你们要进攻,就进攻吧。”
“阁下请想想城中的百姓,他们不该饱受战争摧残,受生灵涂炭之苦。若是逼得永昌不得不发动战争,恐是一场腥风血雨。阁下难道愿意见到自己的家国残垣断壁连天无穷,黎民百姓叫苦不迭么?”惠风转头望向零煜,朝她使使眼神。零煜也立马开口劝道:“阁下年轻有为,深受民众爱戴,为何此时又要与永昌作对?无论永昌与建兴哪方一败涂地,所带来的都只是遍地的哀嚎罢了。难道阁下真的要抛弃无辜的百姓不管么?难道他们就应该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么?阁下昔日对百姓的关心如今又到哪里去了?”
惠风一咬嘴唇,心想这小妮子也说得太过了,完全就是把空桐侯往绝路上面赶啊。
果不其然。空桐侯一下怒了,双眼圆睁。他猛地一拍几案,怒吼道:“我若是关心百姓之家,谁又来关心我的家?”
可零煜竟面不改色,仍继续说道:“阁下身为摄政王,在坐上王位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得到了什么,牺牲了什么。阁下所侍奉的即是龙族大业,所做的应是无论如何都力保龙族众志成城。若是阁下就连如此简单的取舍都难以分清,又以何德何能登上王座,统领一方之州?”
空桐侯气得一咬牙,不想再听下去,便向大门喊道:“士兵,给我把他们押下去!”
惠风一惊,见零煜还想继续开口,立马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对空桐侯呵呵一笑,“阁下还请息怒,她是新来的信使,礼仪还都不太清楚。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零煜握住他的胳膊挣扎几下,紧抓不放的惠风只得怒瞪她一眼,她也只好暂时放开手。
“报——神凤摄政王梧桐瑞凤来信!”士兵冲了进来,举一封信奉到空桐侯手中。
空桐侯急忙拆开信封,就连要把惠风和零煜赶下去的事都一时未提。片刻过后,他应是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却把信甩在地上,又一拳重重地捶在几案上。红木制成的几案竟裂出一条长长的缝隙,让惠风和零煜都不寒而栗。
“混账……梧桐瑞凤这个混账!”他又怒吼一声,一脚把几案踹到墙角,像是疯子一样自言自语。撞在墙上的几案裂成了两半,裂缝周围的木屑散落一地。“好,我按照你的做……但你要是敢伤我妻与子一根头发,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惠风和零煜互相对视:看来是梧桐瑞凤以某种方式绑架了空桐侯的妻子儿女,来要挟空桐侯为他办事。这么一来,封锁永昌商队是梧桐瑞凤所为也确切属实,他想借群龙无首之时掀起惊涛骇浪,让龙族永无再度联合的机会。
“士兵,给我传令下去,现在就向永昌进攻。”空桐侯喘着粗气,又指着惠风和零煜道:“顺便把他们也给我押下去。”士兵一怔:为何空桐侯要对两位信使动手,莫非他真的想要无视礼仪挑起战争吗?但想归想,他也只好遵从命令照做。于是便慢慢地走到惠风和零煜面前,对他们身后的大门指了指,示意他们自己起身离开。
他们惊觉情势不对劲,交换一个眼神就立刻行动起来。惠风猛然朝士兵冲去,一头撞在他的腹部。士兵倒在地上哎呦大叫一声,其他殿外的士兵即刻循声赶来。零煜见状,一脚将墙边的筝高高勾起。空桐侯看着悬在半空之中的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捂额拔剑冲下王座。他怎么可能会让别龙碰妻子的乐器。惠风一看空桐侯冲了过来,赶紧从腰间抽出敖筱娇给他的手枪,可是连扣好几下扳机都没有反应。眼见愤怒至极的空桐侯已接近他劈下一剑,他只得侧身一闪,旋转枪身用弹匣击打在空桐侯的脖颈处。空桐侯呜咽一声,身体猛地僵直,倒在地上。他马上重新握住枪,按下弹匣上方的保险按钮,将准心对准了从殿堂下冲上来的士兵们。
另一边的筝已然正落在殿堂中央,零煜席地盘腿而坐,正好拦在惠风的前面。
他左右瞄准都未能找到合适的位置,如果零煜不让开,他就只能一枪毙了她。他可不希望自己漂亮美丽的新搭档死在自己的枪下,便催促道:“零煜,快让开,我不得不攻击他们了!”
可零煜并未移开身子,甚至都未回答惠风。只见她双手在琴弦之上快速弾扯,演奏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天籁之音,而是足以震耳欲聋,令龙眩晕的强声波。冲上来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像是失去提线的木偶一样瘫在地上,又或是扶墙捂腹干呕连连。惠风不由得一惊,跑到零煜的身边问,“你能操控音波的去向?”
零煜站起来,朝他耸耸肩,“拜托,我以前是艾欧陛下的乐官好吗。”
“真没想到你的音乐造诣这么高深,”惠风从倒下的士兵身边走过,“以后请你千万不要对着我弹琴。”
“你是在说我演奏的音乐很糟糕吗?”零煜也赶紧跟上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你现在道歉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听一首我认真弹奏的音乐。”
“饶了我吧,零煜奶奶。”惠风笑笑,“快,过不了多久空桐侯就会醒来的,我们得在他兵临永昌城下之前告诉恒洁这件事。”零煜点点头,和惠风一起加快脚步。他们一路击晕了数不胜数的守卫,用尽全力拉开王城大门,却被映入眼帘的景象震惊住——密密麻麻的士兵已将王城包围,堵得水泄不通。
看见他们的士兵立刻举起长枪示威,他们只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果然王城就是王城,在摄政王面前闯祸还能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惠风和零煜眼睁睁地看着士兵拿着桎梏向他们慢慢逼近,也只得乖乖束手就擒。就算是用上敖筱娇给他们的手枪,也不可能从千军万马之中突围出去。
“说实话,我还没想到当信使会这么危险。早知道我就不被圣姨忽悠来干这种事了,自己开田种种龙兰冰该多好。”惠风苦着脸说。“是啊,我现在总算知道在宫里演奏音乐是多么好的工作了。”零煜点头表示同意。
士兵白了他俩一眼,正要给他们戴上桎梏,天空忽地降下犹如暴雨的剑刃。它们精准地刺穿惠风和零煜身前的士兵的身体,让后面的士兵都纷纷举枪后退。随后又降下来第二批,来势汹汹的天际银光让士兵们都缴械而逃。落地的剑刃深深地插进大地,繁若星辰地建立起密不透风的防御,让其他仍想捉拿他们的士兵都束手无策。王城的大门前在一瞬间变成了无数利剑聚集之所,壮观又令龙不禁颤栗。
惠风和零煜一同仰首望去,敖筱娇果然正翘着腿坐在城门之上。她微微一笑,从上面跳下来,来到他们面前抱起双肩,“看起来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呢。”
“你们这么快就把剑抢下来了?”惠风问。
敖筱娇耸耸肩,“建兴已经被抢过了,我们没有在祠剑堂内找到禁剑。”
惠风挑起眉峰问,“被谁抢了?难道你们现在就只是在建兴旅游而已?”
敖筱娇一摇头,“不知道。而且渎天蔑说建兴的灵脉非常乱,他要好好地观察一段时间。”
“我希望你能在拿到所有的禁剑之后把渎天蔑杀了。”零煜语气凶狠,“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抢禁剑?”
敖筱娇摆摆手,“这怎么能说是抢呢?应该是物归原主。禁剑是远古真龙锻造的神兵利器,用来对付深渊生物,所以锻剑师是无所不用其极,能做多逆天就做多逆天。”
“那为什么你们没有好好保管这些危险的禁剑?”惠风问。
“因为深渊实在是太大了,无边无垠。在深渊生物的威胁没有那么大之后,为了不被其他想要为非作歹的家伙夺得禁剑,只好就近藏匿起来。所以锻剑师和护剑师的协定也只是一时之计,现在看来,果然不宜长久。”敖筱娇托起下巴对他们微笑,“不过我现在对你们刚刚究竟干了什么感兴趣,全城的士兵可都跑过来了呀。”
“我们袭击了空桐侯。”零煜说。
“谁?”敖筱娇一脸疑惑。
“建兴的摄政王,他的妻子儿女被神凤的摄政王梧桐瑞凤绑架以要挟他。刚才梧桐瑞凤给他寄来一封信,我想应该是要即刻和永昌开战,不然就撕票。”惠风解释道,又俯首向敖筱娇行礼,“你能护送我们回永昌吗?我们得赶紧告诉恒洁,要他做好迎战准备。”
“当然可以。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不直接把空桐侯杀了,那样不就没有战争了么?”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说服各地的摄政王重新联合,除非是极端情况才会杀了他们。”惠风应道。
零煜也点点头,“没错,即便是就要开战,我们在两军阵前仍有机会劝说空桐侯。”
“好吧,我明白了。”敖筱娇微微颔首,“说起来,神凤的摄政王是叫梧桐瑞凤吧?”
“对,怎么了?”惠风问。
“听说那对在禁剑榜上赫赫有名的雄剑阳·天穹之火,就在神凤的祠剑堂内;而雌剑阴·天穹之火在建兴的祠剑堂内,是一对夫妻锻剑师锻造的。可是如今,我们却没有在建兴的祠剑堂内找到阴·天穹之火,甚至连护剑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敖筱娇顿了顿,突然一拍手道:“你们肯定很着急回去吧?来,我现在就送你们回永昌。”
“万分感谢。”惠风拱手行礼,迈开脚正欲向前走,再一眨眼就撞上了带有花纹装饰的棕黑木门。他捂着额头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客栈内的房间——怎么可能,他刚刚还在和敖筱娇道谢!
“我们回来了?”零煜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怎么会?我们刚刚不还在王城门前吗?”
“违天罚。”惠风一转身,就发现一个很好确认是否中了幻术的家伙。他捏住睡的正香的违天罚的鼻子,直至他面颊发红,猛地把自己的手推开。“谁?”他怒气冲冲地坐起来,却是一愣,“惠风?零煜?啧,真是的。你们也没有必要一回来就往我房间里面钻啊,我又不是会私藏零食的那种龙。”
惠风回首朝零煜点点头,“不是幻术。”零煜立马松了口气,“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