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寒月顿了一下，她的眼神有些黯淡。
她转身，走向刚才休息的那棵树。坐下，靠上。她仰天，一只手横搭在面上。
顾铮一个人站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听到南寒月飘飘悠悠传来一声：“我娘。”
孟长青。
她没见过孟长青，唯一一次见过是今天，还有一次是在记忆里，是“南寒月”的记忆。
记忆中孟长青也曾经如此对她笑过，花前月下，那熟悉的小屋，清爽的凉风，她给她唱歌，她和她嬉戏。
如今，时隔多年，再看那容颜，再看那笑容，一点没变，时间仿佛是在她身上停滞了一般，那本该显得苍老的容颜，竟然还如记忆中一般。
只不过，那笑容，看起来毫无当年温柔之感，那依旧清澈如水的眼睛里丝毫不见当年的灵动。
一汪死水，虽说是笑着，但是眼底里却丝毫看不出笑意。
那大大咧咧的某人看到南寒月这番模样站在原地有些窘迫。他抓着长刀的手握了又握，“你是知道的？”
“嗯。”
“可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行动？”
顾铮带了些试探地问完后南寒月便不再回答他，就连嗯的一声也没有。
她的手搭在眼睛上，胳膊完全遮挡住了眼睛，她长舒了一口气：“这片林子里所反应的是内心深处的事情。也就是说，所有出现在你面前的人基本上都是幻境。你不找到何时的时机去保住自己，那么那些幻境就会找到合适的时机淘汰掉你。”
“进了这片林子，你还有退路吗？那些感情牌一用再用，就算是再亲近的人……死了，也不可能活过来站在你面前不是吗？”
与其再体验一次痛苦，倒不如亲手毁掉一切。
她晃了晃身子，侧了过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躺在自己的手臂上，吐出均匀的呼吸，仿佛刚才那一瞬间不曾发生一般。
某人无奈地撇了撇嘴，他想想南寒月说的这番话，倒也是真理。
他又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他比他们先进来，在林子里绕了老半天，碰到过不下于三个幻境。
长刀起，白雾散。
有一个他毁一个，因为他深知自己出来闯荡，自己的任何亲人是不会陪着的。
想起来自己到未央学院学习虽说是以大家族子弟的身份进来的，了不过也是个幌子。
自己那用心良苦，一心要把自己培养成人的老爹如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顶梁柱一倒，府里就翻了天，谁会为一个无主的府效力。
自己的生母如今不知下落，生死未卜，自己的老爹现在躺在床上连基本的生活也需要人照顾，这样的一番状况，哪一个会出现在这里？
谁也不会。
想到这里，他的眸子突然有些黯淡。
一直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他其实也是将自己隐藏起来的。
刚进来那会儿，他差点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她不像孟长青那样笑吟吟地面对着他，那冷淡的面孔，现在被记忆起来也是那么沧桑。
自己的母亲，自小她便失去了踪迹，记忆里那张脸，竟然可笑的还是个背影。
他叹了一口气，一手扶上自己的脸，从上抹到下。
他找了一棵树，离南寒月近点的那种，携着长刀坐下后闭了眼。
只是这一闭眼，他便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的画面。
他想，自己面对自己母亲的幻境时，是不是也像南寒月如此坚决？
一刀捅入心脏，她没带丝毫的犹豫。
他想着嫌烦，恨不得将这些画面统统都给从脑子里抹去。
他满载厌烦的又叹了一口气，重重地翻了个身。
这次，他没将长刀插在地里，反倒随意摆在的自己的身边。身子一动，盔甲一压，长刀一晃，噼里啪啦顿时一阵响声。
他本就嫌烦，再听到这一股脑的碰撞声，他更加烦躁了，于是又动了动身子，重重地又掉了个边。
身子一翻，盔甲一带，长刀一随，先前的响声还没完全消散开来这会儿又是噼里啪啦一阵。
他双手抱在怀里，靠着树，皱着眉，努力平息自己心中的那团蠢蠢欲动的火。
心里默念：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
他身子每一动就要叹一口气，要是靠的离南寒月远一点也就罢了，偏偏就靠在她不远处，走几步就到了。声音一直响，响得烦人，南寒月本来已经困到不行，现在被这样一吵心里顿时一股怒气。
她随手一抄，揪起身旁一块小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着眼就乱扔。
“咚”地一声是石头砸到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咚”地又一声是石头砸到某样东西之后掉在地上发出来的。
两声之后便听见顾铮“嗷”了一声。
没辙，这家伙太闹腾，这一夜注定是不眠夜。
南寒月闭目养神，并没有打算要去睡觉了。
她仔细听着顾铮那边发出来的动静。
顾铮倒也没让她失望过，那一声又一声“奶奶的”喊得贼顺溜。
胳膊掩盖着眼睛的地方还留有一块小的空隙，南寒月偷偷瞟了一眼，却看见某人痛得跳起来，某人吃痛地捂着脸，一嘴“嘶嘶”的声音响起。
她瞟他，他不知道。
他瞟她，她知道。
顾铮捂着脸，小心地瞅了南寒月一眼，见她这般模样像是睡着了，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完后就立刻调来了目光，等确定南寒月不是醒着的时候，他才缓缓放下手来。
这一幕，南寒月悄无声息地看了个干净。
她看着顾铮放开捂着脸的手时那疼样，她看着顾铮的脸上一块红肿，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瞎扔还能扔到人身上，顾铮今天晚上也算是倒霉了。
石头砸着他，砸出了一块红，一个包。砸在哪里不好，却偏偏砸在了门面上。砸在门面上也就算了还砸了个这么明显的地方。
黝黑的面庞偏偏一个包那么让人瞩目，况且还是顶在额头上的。
他站也站不住，非得乱晃乱逛，有那么一瞬间他是侧对着南寒月那个方向的。从侧面去看，那额头上就像顶了个角一般，那个包砸得竟然比两侧的隆起还要高。
他一边抱怨一边踱步，嘴里还在暗骂着。
抱怨吧也不能打她，踱步吧还得躲着她，暗骂吧还不能给她听见了，生怕在什么时候又飞来一块石头，给他砸个措手不及。
南寒月看着，忍着笑，别过了头。
半晌，她缓了缓气息后长舒了一口气，淡淡地听见顾铮那边传来“嗯？”的一声。
她又笑了笑，莫不是那包又生了一个，这下长在鼻子上了？
她正被自己这一想法逗乐，顿然听见顾铮一声大叫，她听得一个激灵，猛地一下就爬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