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日未上朝,徐成祖在内阁盘旋走柳半日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步走向皇帝处理国事的大殿。
徐成祖到时王猛正在龙案前汇报着什么,徐成祖走进去他正好结束自己的呈禀,并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皇帝的圣旨。
两人见徐成祖来此微微惊愕,像是刚刚的话题谈到了他,心里嘀咕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徐成祖伏地高呼吾皇万岁,得到了平身二字后方才缓缓起身,他已经五十八岁了,以往十分熟络的跪地请安此时也变得有些费力。
宝庚帝微笑的看着徐成祖,示意身边的老太监张康为首辅赐座。
徐成祖再次欠身谢皇上赐座,掏出怀中的帕子抹了抹脑门上的汗,落座前没忘了微微点头像王猛问好,“王指挥使”
王猛和宝庚帝对视了一眼,随即哈哈笑了两声,徐成祖这才意识到自己称呼错了,宝庚帝恰到好处的给他递了个台阶下,“首辅日理万机,处理国事繁忙,都忘了你这个原羽林卫指挥使如今是奏章台长史了”
王猛早已褪去一身的铠甲装备,身着整洁的文官服侍,对着徐成祖拱手还礼,“徐首辅乃国器,是我凌云国第一号臣子,我这个奏章台长史以后还少不了多多叨扰首辅大人啊”
徐成祖脸上有些微微的不自然,王猛和宝庚一唱一和的听起来颇像是在讽刺他,当下却也无可奈何,“请王大人恕罪,老朽上年纪了,脑子不灵光了”,说着,原本已经擦干的脑门又隐隐的渗出了汗珠。
“首辅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禀报?”
徐成祖刚刚坐定,听到皇帝这话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奏折,再次起身颔首,“回皇上,杭州府奏报内阁及吏部,东南总督胡先继和杭州知府崔明日前被锦衣卫杭州司抓捕,当前东南公务无人处理,特请圣旨擢任新的东南总督与杭州知府”
宝庚帝看着徐成祖一副心虚不已的样子,暗中也猜到舟山倭寇之乱贪污军饷的事情怕是与他姓徐的脱不了干系,此时东窗事发为了避免祸及自己所以匆匆前来一探究竟的,当下微微点头,“确有此事,是朕下的令,这两厮通敌叛国暗中资助倭寇生乱借机贪污军饷,不日就将押解回京”
徐成祖装出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竟有如此的事情?臣治下官吏不严,请皇上降罪”,说着,慌张起身扑倒在地。
宝庚看着徐成祖的表演心里一个劲的冷笑,脸上却是一副何故至此的表情,“首辅快快请起,你身在京中也不可能什么都知晓,此事与你无关,切莫如此自责”
徐成祖掏出帕子抹了两把眼角,也不知是真的感动出了眼泪还是做戏做到底,嘴中不住的念叨,“谢皇上,谢皇上……”
王猛上前将他搀起,又扶着他重新落回座位,徐成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说到,“皇上,这二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都身居要位是一方重臣,此等事情如不杀一儆百威慑一下天下官员只怕是难以平复仕吏们的愤懑啊”
皇帝微微点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徐成祖,“不错,朕正在想如此处理此事呢,首辅今日得知了朕正想听听你的意思,依首辅此二人该如此处理?”
徐成祖被皇帝的灼灼目光盯的心里一阵发毛,但事已至此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说了,进就有余地退就是死,
“臣建议由三法司会审”
王猛的眉毛微微挑起,却也找不出徐成祖话里的毛病,三司会审确是凌云国最大案件的处理方法,但他总觉得这话让徐成祖说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皇帝心里重重的冷笑了一声,认定了此事定是与徐成祖一派有关,人是锦衣卫抓回来的,要是锦衣卫来审说不定就会在诏狱内将他徐成祖供出来,但若是交由三法司会审,两名案犯入京就会被移交至刑部大牢,那里是徐成祖的半个地盘,至少有了可操作的空间,也就有了脱身的把握。
但此事宝庚并未举棋不定,借由这件事将徐氏一派一网打尽确是个绝佳的机会,但锦衣卫一旦开审,十方码头和万里镖局的事情就会被审出来,到时候不动十方码头都不行,这会毁了陆云浩的计划,当下真是让徐成祖捞了个大便宜,他虽不知情,但形势确是允许他在此事上完美的脱身。
“首辅所言极是,就依首辅的意思,传旨,胡先继和崔明押解回京后关入刑部大牢,由内阁安排三司会审,必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徐成祖再一次扑倒在地,“谢皇上,臣遵旨”
宝庚帝心里并没有痛惜浪费了个机会,因为他必须要保全陆云浩完成更重要的事情,当下徐成祖却像是重见生机一样跪谢不已,宝庚不禁玩心上来了,
“谢朕?此事三司会审合情合法,首辅何故谢朕?”
这个被捡到的话中漏洞让徐成祖身体微微一震,但毕竟是混迹朝廷三十余载的徐成祖,他很快就想到了说辞,
“皇上不责罚臣治官不严之罪,此乃第一谢;三司会审要犯由老臣牵头乃莫大的荣幸,此乃第二谢”
王猛是武将出身,一路升迁拼的是个勇猛和凶狠,他不谙朝堂上溜须拍马的世事,久闻徐成祖拍功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超凡脱俗,他在一边听着在心底给徐成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首辅言重了,那就有劳首辅多费心了”,宝庚语调正常,但徐成祖听起来总有些阴阳怪气,目的已经达到,再加上这句话有了送客的意味,徐成祖连忙就坡下驴,“臣遵旨,臣先行告退”
宝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厌恶,同时有想起陆云浩来了,“这个家伙,千万别出事啊”
不出所料,三司会审没办成,因为两个嫌犯到京后因“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竟然在刑部大牢中痛快的自杀了。
驼子将尸体搬运上车时正逢徐成祖来装作不知情的来刑部大牢商议提审的事情,刑部尚书李大才已经从开封府归来,正恭恭敬敬的在前门等待着他,他却专门挑了经由后门到前门的路慢悠悠的走着,也不如往常一样坐自己气派的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不住的扫视驼子手中的尸体,就为了亲眼确认胡先继和崔明的死亡。尸体如死狗一样被驼子扔上板车,他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驼子也眼神灼灼的看着两具尸体,扒开单薄的外衣看到里面华贵的内衬时,驼子不禁抹了一把鼻涕,心想,“可惜入夏了,没关系,入秋时就能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