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门被打开,西恩正站在门口,他挺直着身体手握在剑柄之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像。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也是一个可靠的朋友。他堂堂一个王室继承人居然挺直了腰杆站在门口为一个来自流民村的小铁匠站岗,这种事情要是说出去恐怕会惊动整个北境,或许还能惊动珈蓝帝国的王城。这是大陆人类文明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奇闻。
见尉开门走出,西恩转身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一些什么?”
尉点了点头道:“想起了一些,不过都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想也罢。”
“看你脸色不太好,走,我带你去酒馆喝上一杯,保你神清气爽。我知道这里一家最好的酒馆,里面的配方酒能让你忘记所有烦恼。”
在西恩带着尉离开后,克莱门特从屋里走出来,她看向尉的背影,她的眉头皱起,脸上是难以决断的纠结表情。
毫无疑问,这个小鬼一定和异人有着什么关系,一个拥有异人记忆的人族,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和匪夷所思,可是这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人就在眼前。不管这个小鬼隐瞒着什么,又或者想要做什么,克莱门特已经决定要死死地盯住他,若是他做出危害人族的事情,那么她将不会介意亲自出手送他一程。
出了魔法街,西恩和尉又回到了矿洞驿站广场的中央,此刻那广场中有许多人正在布置酒食和篝火。数十人在一个老头的指挥下将一头头被烤得油光锃亮的烤全羊架在铁架上,大盘的香肠烤肉也被摆了出来。人们在地上滚动着一个个木制的圆柱形酒桶,合力将酒桶中的酒倒入广场中央的一个干涸的水池,今晚这里的水池将变成大麦酒的酒池。
老头挥舞着权杖竖起胡子对着那数十个手下喊道:“快入夜了,客人们马上就到了,动作再快一点!这里再摆两盘烤肉!酒杯全部换成最大号的竹筒酒杯。还有那个谁!是谁允许你偷吃的!”
老头狠狠地将权杖杵着地面,怒指宴桌旁一个小身影。那小身影披着一席袍子,用帽兜盖住了脑袋,看不清脸,此时正伸出小手将一串黑香肠藏进袍子里。
“快抓住那小崽子!岂有此理,偷东西居然偷到老头我的头上来了!”老头咆哮着,一副老身板几乎跳了起来。
数十个壮汉丢掉手里搬运的酒食将那偷东西的小鬼团团围住,可是那小鬼还是贪心不足地往袍子下的一只小麻袋里拼命地塞着黑香肠。就在壮汉们铺上来的时候,这个小鬼突然凌空一跃,身体十分轻盈灵巧地凌空翻了个筋斗成功地避开了抓捕。
那壮汉抬头一看,他看到了帽兜下小偷的脸庞。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张经常出现在他恶梦里的脸。
“大小姐!”那人惊呼。
那小鬼将装满了黑香肠的麻袋甩到背上,嘴里还不忘叼着一串,她恶狠狠地瞪着那人一眼,紧接着随意地轻轻一跃便踩着众人的脑袋跳出了包围圈,摆脱了包围后她又马不停蹄地避开了挡路的所有障碍物,窜入了人流之中。
老头气冲冲地走过来问道:“怎么样?抓到了没有?是哪家的小鬼敢在我老布鲁诺的地盘班门弄斧!”
那壮汉有些犹豫道:“老……老爷,那人是大小姐。”
“什么!她不是在关禁闭吗!她是怎么出来的!可恶!算了,现在没时间管那疯丫头,巴恩少爷的客人们可都快到了。大伙都去忙吧。”
“是,老爷。”
“对了,是哪两个傻瓜负责看押小姐的禁闭?”
“回老爷,是铁虎和飞狼。”
“又是那两个没用的家伙,连一个小丫头都看不住,怎么配做我密门的门生!罚他们两个一周的薪水,另外最近就不要给他们派发外出任务了,我要罚他们刷厕所!让他们明白技艺不精的后果有多严重!”
老者冷哼一声气冲冲地走开了,那壮汉也是抹了一把汗。他也替同门的铁虎和飞狼那两个倒霉鬼遗憾和可惜,密门里谁都知道他们家的大小姐深得老爷子的真传,身手矫健如泥鳅,滑溜得很。小小年纪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小密探,就她那身手想要困住她,简直吃人说梦。只怪那两个倒霉鬼运气差,不知为何得罪了大小姐,所以整日被大小姐报复。壮汉似乎有些庆幸能够被派发到这里来帮忙了,搬运这些美酒美食总比刷厕所强。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味,还有那迷人的烤肉味道。尉深吸一口气,贪婪地享受着空气中食物的香味,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西恩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放心,今天晚上那些酒食也有你的一份。”
“那里摆了这么多的酒水和食物看上去排场挺大的。”
“是啊,巴恩那个家伙就是这么喜欢高调的人。他巴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今天他在这里摆下宴席招揽人才。”
尉看了西恩一眼,西恩的脸上似乎有些不削。
“你好像对巴恩这个人有些意见。”
“谁说不是,这是个卑鄙的家伙,每年都会在这里用美酒和美食还有大把的黄金珠宝招纳能人异士,所以短短十年的时间北境将近三分之一的地下势力都已经被他收揽。若是他日他登上北境之王巴恩一族的家主之位,恐怕他一声号令就能号召北境所有的地下网络。”
尉在西恩的脸上看到的更多是不甘心。索隆和巴恩两族都被封为北境之王,彼此扶持,互相合作,同时彼此牵制和竞争。明面上两家是世交,可是在一些不影响大局的琐事上总是喜欢较着劲,这就是关乎于面子和荣耀的问题。可偏偏这是西恩最在乎的,他不能容许祖先的荣耀被巴恩家给比下去,所以他才会变得有些嫉妒和不满。这种王族之间较劲的事情尉没有一点兴趣,毕竟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铁匠,小角色而已,自己的理想也就是做一个天下第一的铁匠而已。王族权力什么的他不感兴趣。
“那个暴躁的老头是谁?”尉问道。
西恩顺着尉的视线看去,看到广场中的那暴躁的老头正挥舞着手里的权杖驱使着门下的弟子干着苦力。西恩笑道:“那是老布鲁诺,密门的现任家主,有名的暴脾气。”
“密门?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组织,它不同于广泛遍布于大陆的剑士联盟,术士公会,武者联盟和召唤师公会,和这些庞大的组织相比密门只是一个小组织,可是这组织虽然小,却有着很大的能量。你听说过问榜吗?”
尉摇了摇头,他对于大陆上的一切几乎都一无所知。
“问榜便是由众多类似于密门这类情报组织发起的悬赏机构,问榜类似于英雄榜,英雄榜侧重于接受任务,而问榜则是侧重于打探消息。密门中都是一些身手矫健,很了不起的探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灵巧地穿梭在拥挤的人流中,却一个躲闪不及狠狠地撞到了西恩的身上。那身影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西恩低下头和那身影对视了一眼。原来这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女孩身上披着长袍子,脑袋上戴着帽兜,可爱的脸蛋隐藏在帽兜下,身后甩着一只小麻袋,女孩的嘴里还叼着一串烤肠。女孩抬起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西恩一眼,然后很没礼貌地翻了个白眼就走开了。
西恩看了一眼那小鬼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笑道:“呵呵,现在的小鬼都是这么的冷漠,看来我真是老了,连小女孩都吸引不了。以前总会有小姑娘缠着我,问我要糖吃的。”
尉眯着眼睛鄙夷地看着西恩自恋地摸着那张二十来岁帅气的脸庞,原来让西恩在乎的除了整日挂在嘴边的家族荣誉之外还有他那张帅气的脸。
“好了,我现在就带你见识一下这里最好的酒馆。”
西恩带着尉来顺着那螺旋状上升的石制台阶一路向上走,往下俯身就看能够清楚地看到广场和那些繁忙的街道。这条上升的台阶同样是人工徒手在这陡峭的崖壁上开凿出来的,就和那些镶嵌在这岩壁上的建筑一样。走在这种地方能够给人一种走在山谷矮人的矿山洞穴中的错觉。或许这里很久以前本就是山谷矮人的矿山,只是在这里的金子被挖空后那些贪婪的矮人又移居到了另一座矿山之中去了。
西恩和尉在一家山体岩洞前停下了脚步。那门口挂着一个破败且很有个性的木牌,木牌上有刀剑砍过的痕迹,上面写着几个字,只是尉这个文盲不认识,不过旁边一个酒杯模样的告示他还是了解的。这里便是西恩所说的浪人酒馆了。
还未踏进酒馆,他们就闻见了酒香味,以及那酒馆内嘈杂的欢笑声和粗鲁的谩骂声。踏进酒馆之后,眼前的景象却是使得没见过世面的尉有些吃惊。一群群光着膀子的壮汉围着一张张小石桌正开怀畅饮,有人正借着酒劲掰着手腕,有人红着脸依靠在墙上勾搭着酒馆的漂亮女服务员,还有人正面红耳赤地一边喝酒一边甩着骰子。
尉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场景。这里几乎所有人的身上都带着刀剑兵器,人们身上穿戴的有用妖兽皮制成的皮铠,也有金属制成的半身铠甲,这些人的身上都有着横七竖八的伤痕,有些是刀剑伤,有些则是野兽的爪牙留下的痕迹。不用怀疑,这些人都是刀口添血的佣兵。
常年外出执行赏金任务的佣兵大多十分的邋遢,个把月不洗澡也是常有的事。他们身上散发着阵阵体臭味混合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着实有些刺鼻。可是对于长期混迹在条件艰苦的军营中的西恩以及在流民村长久生活过的尉来说,这种味道已经也算不上什么。
在两人推门进入酒馆的那一刻,一些人就将视线聚焦在这两个陌生人的身上,见两人没有捂着鼻子一阵嫌弃,这些人便转移了视线,他们认为能够忍受这种气味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才有资格进入这只属于浪人的酒馆。只有娘娘腔才会受不了这里的味道捂着鼻子逃跑。显然西恩和尉的表现得到了这些人的认同。
“两杯特色配酒。”西恩对着酒保说道。
“两杯特色配酒,两个金币。”
西恩摸索着身上的钱袋,突然尉发现西恩的脸色泛白,面容僵硬,眼角在抽搐。
尉问道:“怎么了?”
“我的钱袋没了。一定是刚刚那个小鬼!”西恩恍然,他突然想到了那在广场中狠狠撞了他一下的那个小鬼。西恩不禁咬牙切齿。真是耻辱啊,他堂堂一个魔剑士居然被一个街头小毛贼给顺走了钱袋。无奈他知道这里规矩,矿洞驿站里的所有物品都是概不赊账的,不论你是谁,身份有多么的显贵,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这里雷打不动的规矩。
面对酒保那鄙夷的眼神,西恩一咬牙又掏出了那个纪念金币。他将纪念金币丢到酒保的手里叮嘱道:“我先用这东西抵押,一会我会拿钱赎回来,你可要好好保管,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酒馆一看那纪念金币,便惊恐道:“原来是索隆家的大人,小人有眼无珠。这金币小人可拿不得,还请大人收回。”
西恩挥了挥手道:“不用,这里的规矩不能坏。我可不能有把柄落在巴恩家那个家伙手里,否则让他知道我吃白食,恐怕在一周之内整个北境都会知道这件事。你只要帮我好好保管就是了。一会我会加倍将它赎回的。”
酒保为难道:“好吧,我就先帮大人保存,还请大人尽快赎回。”
西恩用纪念金币救急也是无奈之举,若是被索隆家的人知道西恩这小子为了喝两杯就将珍贵的家族纪念金币给抵押了出去,估计索隆家那在位的家主会连夜派遣大军将西恩给押解回去问罪。代表着北境之内无上特权的纪念金币被这么个玩法简直太儿戏了。
尉玩笑道:“看来这纪念金币在你这里真的很廉价。”
西恩却严肃认真地反驳道:“纪念金币对我来说只是死物,价值有限,家族的声誉和荣耀才是无价的,若是因为这件事侮辱了先祖的荣耀和声誉,那我就会变成罪人。”
尉耸了耸肩膀,他对西恩这种严肃的状态已经见怪不怪了,总之只要一提到家族荣誉他就会紧张到不行。酒保递来了两个用大号竹筒制成的酒杯。酒杯里盛满了金黄色的液体。尉凑着鼻子闻了闻,这酒水很香。尉尝试了一口。
“噗!这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