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令所有新生手忙脚乱的寒假考试后，便是为期不长的假期时间，而且今年因为新国王继位等国家大事，时间缩短更多。比起寒假，爱丽丝学园更重视暑假，每一年的暑假之前都是毕业季，要为选择毕业的学生授予爵位。寒假所存在的意义也只是为了让学子们回家过年而已，在距离新年还有两天的时候，爱丽丝学园宣布放假了。
“寒假有什么计划？”沝沐看着戴斯收拾行李，开口问道。
戴斯回道：“没什么计划，回去陪父亲。”
“斯塔博润子爵可能更需要专业的考培医生。”沝沐并不是想要有意打击他，“公主要走访贫民窟，邀请我们作陪，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大概需要年后一个周的时间。”
戴斯点点头，“那我回家等你。”
沝沐笑道：“好。”
临走前，戴斯去图书馆给福瑞德姆送了一些新烤的饼干。“希望有机会邀请你一起踏青。在这里看到的风景虽然很美，但是毕竟没有切身融入其中。”
福瑞德姆却吃着饼干一脸不耐烦地赶人。“用这么难吃的饼干想贿赂我陪你出去玩，想得美。”说着舔了舔手指上的饼干渣。
戴斯宽慰的话在嗓子眼里噎了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年后公主会走访贫民窟，我们一起去，想必会提前返校……”
福瑞德姆打断他的话：“我不缺伙伴，你担的心太多了。”
戴斯：“……”
戴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担心了，只是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尤其面对福瑞德姆，更是觉得悲凉。
回宿舍楼之后，戴斯听见走廊上传来说话声。
布兰科问道：“沝沐大人明年暑假依然不准备毕业吗？”
瓦特也可怜兮兮地说：“帝国建设需要大批量人才，我们都准备离开学园了。”
沝沐一眼瞥见戴斯烦恼地样子，知道他去阁楼见过福瑞德姆之后可能又多想了，便忽视这双胞胎兄弟，劝道戴斯：“福瑞德姆在阁楼上反而是最自在的，你不需要为他担心。”
沝沐正要抬手摸摸他的头，手掌却落在一个触觉陌生的头上。瓦特在他手掌下笑嘻嘻开口：“男神如果在假期里感到寂寞的话，我随时可以去陪你哦！反正我们离着不远。”
话音未落，瓦特已经整个人身体腾空，被一脸不悦的布兰科扛走。
……
戴斯回到家里的时候，斯塔博润子爵正由考培医生推着轮椅在花园里的小径上晒太阳。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看到考培医生蹲下身为父亲整理毛毯，而父亲温柔地抚过考培医生的头顶，眼神里是慈爱。
考培看到戴斯站在花坛后的石子路上，立即起身说道：“子爵正想念你，你就回来了，这大概就是父子的默契吧，真让人羡慕。”
心里怪怪的，戴斯勉强笑道：“父亲，外面起风了，我推您回房间吧。”
斯塔博润子爵点点头，忽然叹息了一声：“戴斯，如果我的爵位高一些，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考培身形一颤，戴斯不无诧异，看他一眼，才回应道：“父亲大人，我不辛苦，您要安心养好身体。”
沉默片刻，斯塔博润又莫名其妙地说道：“早些回来吧。”
考培垂下头去，面具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中，显得诡异了许多。戴斯回答道：“父亲，我明年夏天就毕业了，那时候我就能天天陪着您了。”
斯塔博润满目沧桑，“戴斯，我老了。”
考培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退开了几步远。戴斯看着子爵双鬓的白发，哽咽了一下，“父亲大人……对不起，我让您担心了。”
斯塔博润子爵深深地叹了口气，任由戴斯推着自己回房间去了。
戴斯服侍父亲睡下后，一抬眼看到楼下还没有离开的考培在看着这边的窗户，而当他下楼想找他的时候，考培却已经走了。
管家以为他要出门，送来外套，戴斯随口问道：“考培医生每天都来看望父亲吗？”
“是的。”
戴斯由衷感慨，“他真是一个好医生，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他说父亲的病症如何？”
管家如实回道：“考陪医生没说。但是每次他一来，子爵大人就会很高兴。大概是因为考培医生和以前的您有很多相似之处，触动了子爵大人的情绪。”
“相似之处？”
打开了话匣子，管家便滔滔不绝讲起来，“您以前很喜欢吃辣，还喜欢喝加糖的浓茶，喜欢修剪花枝，节奏感很差，从来不碰任何乐器，考培医生和以前的您很像，而现在您喜欢甜食，不太爱喝茶，更不修剪花枝，喜欢弹钢琴，拉小提琴，各种乐器都难不倒您。说起来，考培医生倒更像是我们的少爷……”蓦地发现戴斯脸色难看，管家连忙赔罪道：“少爷恕罪，我多嘴了。”
戴斯摇摇头，“没事儿，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失忆，也会改变一个人的喜好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原本也并不打算打听到什么内容，戴斯没放在心上，只是当晚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男人冲自己举起枪，自己喊他父亲，但是他开枪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戴斯从梦中惊醒，才知道外面下了大雪，明明深夜，恍如白昼。
正要躺下继续睡，管家敲门进来，“少爷，您做噩梦了吗？子爵大人让您过去。”
戴斯来到楼上的房间，“父亲，您找我？”
“做噩梦了吗？”斯塔博润子爵都听管家汇报过了。
“是。”
“到我床上来睡吧。”
戴斯猛然一惊，以为自己幻听了，斯塔博润子爵却掀开被子的一角，示意他上床。
戴斯蜷缩在父亲的被窝里，莫名的泪水竟然浸湿枕头，这种久违的温暖感觉，到底为什么让人忍不住地落泪呢？
夜深人静，久久没有入睡的斯塔博润子爵听见戴斯梦中蹙眉呓语道：“父亲，不要走，别走，求您了，父亲，不要抛弃我们。”
天大亮后，斯塔博润子爵已经坐在门前廊下的椅子上赏雪，考培医生不知何时到的，坐在一边在陪着他说话。
这一幕何其温馨，竟让人不忍破坏。戴斯站了半晌才走过去，却听见考培说道：“那位指挥官大人已经去世了，听说当时他正在悼念死去的妻子和子女，结果不幸被人暗杀。”
不知为何，戴斯心里一痛，脚下一个踉跄。
听到声响，斯塔博润和考培都转头看去，戴斯向父亲问早安。考培急忙拉戴斯坐下，沏了一杯茶递过去，建议道：“要不要尝尝加糖的浓茶，很好喝。”
戴斯坐下尝了一口，咂咂嘴，“味道很……奇妙。”
“奇妙，我喜欢这个词。又苦又甜，确实很奇妙。”考培笑了笑，看到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忙对斯塔博润子爵说道：“又开始下雪了，您得回房间了。”
考培扶着斯塔博润子爵回房间休息，戴斯跟在后面，又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斯塔博润子爵坐在床上看见窗外热闹的景象，说道：“外面有人在打雪仗，你们也去玩吧。”
考培和戴斯自然不会加入仆人们打雪仗的阵营，他们并肩站在廊下，远远看着乱飞的雪球。
“考培医生，我的失忆真的没办法治吗？”
考培思考了一下，说道：“您是选择性失忆，过去的记忆里有让您难以承受的痛苦，所以您潜意识里将它封藏了，但并不代表它消失了，只要您愿意，您就会回想起一切。”顿了顿，考培问他：“即便回忆里尽是苦痛，您现在也愿意记起来了吗？”
戴斯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甚至不敢去揣测会有怎样痛苦的记忆。
“没关系，现在不也很好么，何必急于回想起过去呢。”
静默片刻，戴斯真诚地开口：“谢谢您一直帮我照顾父亲。”
“这是我应该做的，而您应该做的，可不是终日守在家里照顾子爵大人。”
戴斯一愣，“为什么？我更想多陪陪父亲。”
“您是这个家族唯一的希望，戴斯大人，您必须一刻不停地前行，您身上承载着沉重的使命，现在或许您不明白，但未来有一天您就会感激现在的努力。”
良久无言，戴斯不知在想什么，盯着考培的面具出神，终于再次开口，却说道：“我可以看看你的真实模样吗？”
没有感到惊讶，考培笑了笑，“希望不会吓到您。”
当面具摘下，戴斯看到一张毁容的脸上波澜不惊的神情，愧疚感顿时溢满整颗心脏。“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考培平静地重新戴上面具，“戴着面具，大家都会以为我有多英俊呢，别说出去，我还指望着利用这份神秘感找个爱人呢。”
听他这样调侃自己的脸，戴斯也没好意思问他的脸为什么会毁容。只是，这终究成了心里的一个结。
年后，考培没有因为过节而停止出诊，依然经常出现在斯塔博润子爵身边，让戴斯深深觉得自己身为儿子十分不称职。
除了考培是惯常的访客之外，子爵家里又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访客。
“福瑞德姆出事了，我来接你回学园。”沝沐神色寂然，在看见考培的时候，神情微微一变。
戴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起来一定是大事，他急忙去收拾行李。
沝沐在楼下等他，与迎面而来的考培对视。
考培走到他面前，无奈地叹口气，“其实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程度的。”
沝沐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哀伤，“这并不是完全为了你。”
考培回望一眼戴斯奔上楼梯的身影，“他是我的，可以借给你，但是千万注意别越界，否则，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沝沐漠然，“我有分寸。”
瞬间，考培贴近沝沐耳边，一触即离：“我的挚友，你动摇了吗？”
“我没有。”
考培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我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