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几点疏星懒散地垂于天际。路灯明亮的柏油路上,一辆货车缓缓驶向一座霓虹闪烁的城市。
维克提姆坐在副驾驶上,明明凌晨四点,他却毫无倦意,心中的激动自桑格答应他回荣市以后就未曾消停过。眼前略过一道蓝底白字的路牌,一面写着“GR区”,一面写着“和平区”,维克提姆好奇地问派珅:“那是什么?”
派珅正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指在方向盘上不停地敲击着节奏,听到维克提姆的问题,他瞥一眼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指示牌。“月轮独立区与和平区之间的界限,越过那个路牌,我们就到达和平区境内了。”
“可是上面没有写月轮独立区。”维克提姆看一眼已经绿豆大小的路牌,又看向沉默的派珅,小声嘀咕道:“和平区是大家很安全的意思吗?那GR是什么意思?代表月轮?”
派珅笑出声来,他决定给这个单纯的少年科普一下。“GR是‘感染’两个字的缩写。很明显,GR区以内都是感染者,所有人都能伸出钛奥。帝国不承认月轮独立区,这只不过是我们自己取的名字罢了。相对应的,那边是和平区。”派珅冷笑道,“上边那些家伙真有趣,哪边更和平,他们心里没点数么。”
维克提姆若有所思地看向越来越清晰的那座城市,又听派珅说道:“虽然月轮独立区专门为变异人设立,但是这里的变异人数量并不多,大多数人都还在和平区。”
维克提姆忽然想起天桥上吃人的一幕,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为什么?既然生了这种病,就应该自觉地隔离啊。”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如果你的全部亲人都在和平区,而你一个人来独立区,你愿意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是谁吵着闹着要回去找妈妈?况且,他们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变异的事情,只当是自己生了怪病,要么瞒着,要么去看医生然后稀里糊涂地被抓起来送去做实验。”派珅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揉乱了维克提姆额前的碎发。
“我们的经历都一样啊。”维克提姆没管自己的头发,心中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自己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总之既难受又羞愧。
天亮以后,荣城近在眼前,维克提姆反而不敢去设想见到妈妈和妹妹的情形,无论那是多么温馨幸福的感觉,最后都注定要以分别收场。如果妈妈知道自己变成一个怪物,一定会伤心的,所以,他得编一个合理的借口,让妈妈高兴地看着自己来离开。
“我一直想不明白,那时候桑格大叔喊你去做什么了,为什么回来就答应你了?”派珅想起来一出是一出,说是一直想不明白,其实也就刚刚才想了一阵儿。
“大叔教我拔萝卜。”
“拔萝卜?”派珅一头雾水,拔萝卜干什么?他头一回觉得桑格大叔比考木还难懂。转头看了看维克提姆,莫名叹了一口气,“小孩子都会长大啊。”
进入荣城城口,眼看要进入盘查区,前边的车辆都被黑衣军人示意靠边停车进行入城检查。派珅放缓车速,提醒维克提姆:“honey,记住了,晚上六点在这里碰头。看到那片草丛了吗?”
维克提姆点点头,警惕地打量草丛中有何异常。“看到了,怎么了?”
派珅淡然道:“打开车门跳下去,快速跑到里面,别让人看见你。”
“什么?!”维克提姆一脸震惊。
派珅给他戴上鸭舌帽,“难不成你还想光明正大地去找你妈妈?”
“可是……”维克提姆从来没跳过车,起码在清醒的状态下,他依然是那个活得小心翼翼的高中生。他在派珅坚定的视线中打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然后就抓紧把手定住不动了。
“honey,我的新作品。”派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纸,递给维克提姆。打开后,竟是给维克提姆手绘的一张欲遮还羞的**图。
维克提姆气得愣神之际,忽然感觉背上传来一道力量,接着整个人就从车上滚了下去。黑衣军人留意到行驶过慢的货车,随即示意停下。派珅向维克提姆使了个眼色,然后从车窗探出头去,老实巴交地道:“进城做生意,后面载的都是花。”
风吹草动,维克提姆的身影消失在杂草之后。
在草丛的另一头,身穿深灰色休闲服,头戴鸭舌帽,埋头走路的普通学生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中,向荣市最好的那家医院快步走去。
人流涌动,阳光倾洒在每个人的头上,晕染出幸福的模样。他们仿佛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幸运儿,不曾沾染鲜血与绝望,令维克提姆羡慕到有些嫉妒。没有人注意这个行色匆忙却目露恳切的少年,维克提姆也未曾注意到侧面不远处同样步履匆匆的年轻人。直到在交叉口不小心撞到,年轻人第一反应是拽住黑色卫衣上的连衣帽,挡住半张脸,然后低声道了一句:“抱歉。”维克提姆压低帽檐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他颈间一缕藏青色头发,才抬眸去看,却只看到那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埋没在人海中。
维克提姆隐约察觉出一丝异样,没等他细细回味,身旁突然擦过几个面色不善的青年男子,紧随那少年而去。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维克提姆瞥见他们的外套里面,露出黑色军装的衣领。
他被跟踪了!
维克提姆心中一惊,迈出的脚停在石板缝隙上,保持着不知是前行还是收回的姿态。他方才的一瞬间想去帮助被跟踪的少年,可是跨出一步后,他眼前略过了天桥上变异人吃人的那一幕,让他生生顿住了脚步。
在维克提姆发呆的时候,藏青色头发的少年已经进入荣市第一医院的住院部大楼。数以百计的枪口调整焦距,瞄准这家毫无防备的医院,黑衣军人们只待一声令下,然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让这片街区沦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