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雷特对维克提姆的态度感到惊讶,“讨厌?你知道瑟舞是谁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维克提姆无力地伏在赛雷特的背上,雨水顺着脸颊滑入少年的脖颈。
他曾私心地认为,知道的越少,离他们变异人所在的那个可怕世界就能远一些。到现在,即便他不想再装作无知,也还是会对最初的阴影保持缄默,比如瑟舞这个女人,是他不愿去触碰的噩梦。
赛雷特叹口气,“她是给予你新生的女人。”
维克提姆十分厌恶这样的说法,给予他生命的只有母亲,他还没有好好度过母亲给与的一生,就要强迫他接受新的生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命运,什么时候要经由别人的手,而不用得到我的允许?”好像思路从来没有这般清晰过,恩怨从来没有这样清算过,维克提姆以前从不会说的话,现在竟脱口而出。
“我们的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强者的手中啊,难道不是吗?”赛雷特低声回应。
维克提姆皱紧眉头,“放我下来。”
赛雷特继续朝前走着,忽然噗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
“你知道吗,你刚才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维克提姆脸一红,好半天没出声,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幼稚了。明明饱受凌虐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本该历练出成熟稳重的心智,坚硬如铁的心肠,现在却因为别人不认可自己的观点而气恼,而且他还跟人家不熟。
“你为什么救我?”
“嗯?我偶尔也会大发善心地救一些流浪小动物。”
维克提姆以为他在调侃,却听他语调沉了下去,继续说道:“做些善事,不知道能不能减轻我的杀业。”
雨已悄无声息地停了,天边垂下一道浅浅的彩虹,从云层中半遮半掩地冒出一点,虽是残虹,却也是极美的。泥泞的路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朝彩虹的方向延伸去。维克提姆忽然意识恍惚起来,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伏在一个宽阔的背上,心里暖暖的,满满的幸福。
“格瑞姆老大关你禁闭室,一定劝你加入勿忘我组织了吧?你同意了吗?”
“没有。”
赛雷特似乎舒了口气,“勿忘我组织虽然是变异人强大的靠山,但是崇尚以暴制暴,为了反抗帝国的压制,任何挡道的人都会遭殃,甚至包括一些处于弱势的变异人。”
“你后悔了?”
“我没有别的选择。”赛雷特无奈地一笑,“我需要组织的力量来保护菩优儿,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造化弄人,维克提姆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为了不让她被变异人的事情波及到,维克提姆隐瞒自己的遭遇,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见她,没想到,最后,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妹妹却还是因变异人而遭难。多么可恨的命运!
维克提姆压抑住眼底的猩红血色,闭上眼缓了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赛雷特。”
“我……”
“我知道你叫维克提姆,格瑞姆老大亲自见你,勿忘我组织都传开了,大家都以为你会加入组织,并且还将是个重要人物。说实话,你的名字寓意不好,我祖母说名字能决定一生的宿命呢。”
维克提姆兴致缺缺地回应,“谢谢,我也不喜欢你的名字。”
赛雷特又笑出声来。维克提姆却只觉心中一片荒芜,他是有资格笑的,毕竟,他的妹妹还活着。如果妈妈和妹妹还活着,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情,他也会和赛雷特一样开心地笑出来吧。
“我们到了。”
到了?维克提姆倒是忘记问他们这一路是去哪儿的了,抬起头,一座二层小楼,楼前的花坛里,坐着简易轮椅的少女正惊讶地看着他们。菩优儿换下了病号服,穿着漂亮的棕色连衣裙,腰上绑一朵白色的布花,藏青色长发在脑后卷成一个小团子,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菩优儿,这位是维克提姆。”赛雷特说着,为她盖好腿上的小毛毯。
维克提姆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嫉妒,他站到地上,没有随赛雷特进门的打算,生硬地说道:“我该回独立区了。谢谢你救我,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赛雷特挑挑眉,“勿忘我的地盘上可不是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就靠你现在的样子,走不出去的。”
赛雷特确实没骗他,这也是非变异人的菩优儿为何迟迟没有离开的原因。勿忘我组织的中心据点是元市最北边的监狱,格瑞姆曾经是这里的一名死刑囚犯,因而勿忘我组织的第一批加入者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发展到如今,整个组织都推崇无拘无束的暴力,组织里的成员在元市兴风作浪,无法无天。强者生,弱者亡,优胜劣汰,没有人同情和帮助弱势群体,想存活,就要恃强凌弱。正因为七钛之王的观念不同,勿忘我组织一直在月轮独立区的边缘地带活动,而始终未能融入独立区。
“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住在我们这里,这一片还比较安静些。”赛雷特不由分说地把他拽进来,“天色不早了,我该去教堂参加集会了,大概一个小时就回来。菩优儿做饭很好吃,如果你能给她打下手,我不介意你今晚多吃一些。”
玩笑话没有逗笑菩优儿,她仍旧十分担忧,“哥,你不要再跟那些人来往了,他们太可怕了。”
“不会有事的。好久没有喝你煮的海带汤了,这次我能喝两大碗。”赛雷特拍拍菩优儿的头,柔声安慰。
目送赛雷特出门的时候,维克提姆低声问道:“你就这么放心,让一个外来的陌生人跟你妹妹在一块儿?”
“瑟舞会送你去独立区,就说明你是好人,我对你很放心。”赛雷特挥挥手,留下一个看起来很潇洒的背影。
看着哥哥故作轻松地去教堂集会,菩优儿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