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高天主？”布莱恩不敢置信道，他一步步缓缓走向那垂垂老矣的故人，沿途的部落人类纷纷退避，再不敢撄其锋芒。
高天主老目浑浊，口干舌燥，浑然不复当年风范。
“是我。”高天主无奈道，居然不敢与布莱恩对视，目光躲闪，无地自容。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布莱恩不由恶毒地扫视众人类，无论如何，当年高天主曾施惠于他，自己虽不再是什么善类，但恩怨报答还是明白的。
“一言难尽。”高天主低头道。
布莱恩一招手，由魔力构成的披风包裹住了高天主，为他抵御这寒冷。
“随我找个地方叙叙旧吧。”布莱恩四处巡视，凡目光触及者，无不胆破心颤，“就这里吧。”
打了个响指，由冰雪构成的冰屋拔地而起，将布莱恩与高天主掩蔽在内，随后一层结界覆盖，隔绝了声音与气息。
布莱恩又用魔力捏造出两把椅子，坐下道：”我前些年正在沉睡中，今日才刚刚苏醒，听到你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你怎么……连一阶的力量也不拥有了？“
高天主喟然长叹道：”你还记得那场灾难吧？冰雪毁灭了一切，我当时正在我的法师塔中研究密文，那恐怖的力量来得毫无征兆……我只能感到死亡近在咫尺。关键时刻，我将一件无上宝物消耗掉，捡回了一条命。“
布莱恩静静聆听着。
”自那后，我发现自己被强大的辐射感染了，每时每刻……“他伸出自己的手，乌紫僵硬，”都在被寒霜辐射侵蚀着身体。为了活下去，我用自己的法力来抑制辐射，同时我也在寻找着帝国遗留的足以消除辐射的科技。“
”不存在那样的科技对吗？“布莱恩心中一动。
”对的。当初皇帝说的全是谎言，帝国，从来没有开发出那样的技术。贵族们投金钱于享乐，皇帝投于智械，全然不顾帝国无数魔矿区的平民的安危，谎称开发出了消除辐射的科技，说是需要几年调试……实际上，杀光了那些被辐射后的平民，就不存在需要治疗的人了。“高天主自嘲笑道，”我当初明知如此，却不闻不问。现如今，拿这寒霜辐射，我没有半点办法。“
布莱恩默然。
”每一年，我都要消耗大量的法力。有一天，我被辐射的速度终于超过了我的法力回复量，它就开始腐蚀我的法力源泉。“高天主目中伤感不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更久？我从五阶中期倒退回四阶，又从四阶一路跌到一阶，最终，我失去了所有力量，成为一个凡人。就在几年前。我穷尽办法，无可奈何，我找到了你，然后被一个部落收留，成为了这个部落名为男畜的牲口。“
布莱恩敏锐道：”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高天主看了一眼布莱恩，有些犹豫，随后还是道：”是一个恶魔。它……就像你一样。没有魔域的操纵，好似有着自己思想一般。“
恶魔。
又是那个恶魔。
布莱恩心中莫名有些焦躁，一个神秘的恶魔，自己苏醒后的一切好似都与它密切相关。
好似，它在刻意……关注着巫妖。
布莱恩叹道：”实不相瞒，我也被辐射了。“
”那你怎么……难道你有解决办法？“高天主激动地站起来。
”我只能靠亡灵的沉睡来不断抑制辐射。“布莱恩道。
高天主失望地坐下：”也是。“
”你托信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说吗？“布莱恩问道。
高天主点头，面色凝重，隐隐有当年之风：”自从我实力倒退来，我就知道我的寿命不会很长了。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也只有你，能够有资格知道这些事。“
布莱恩也肃然点头。
”你知道世界之子吗？“
”世界之子？那是什么？“
”集大运、天赋于一身，一个时代内最强盛种族内最有潜力的个体。“高天主指着自己道，”在我没有被辐射前，我就是上个时代的世界之子。我的经历被人称作传奇，短短百年多，我就成为灵气末期唯一一个五阶法师。究其原因，我是世界之子。这是我成为五阶后才知道的秘辛。“
布莱恩笑道：”莫非就是上个时代所谓骑士小说中的主角吗？“
”一个性质。“高天主没有笑意，”按道理，世界对我的庇护还有几百年，却不知为何，中途戛然而止。当然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地心之旅。“
”地心之旅？“布莱恩不由惊呼出声。
地心，是世界核心。
”你去过地心？“布莱恩激动道，”那里有何物，是怎么一个模样？“
”但凡世界之子，意识都会有一次机会前往地心，面见伟大的世界意志。其中景色，我说不出来。太过玄妙，太过离奇。我怀疑那里存不存在“逻辑”与“存在”二种事物。“高天主摇头道。
”你继续……“布莱恩点点头，逐渐平缓了下来。
”我去过地心之后，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魔域会侵入人界了。“高天主肃然道。
”为什么？“
”……主世界。“高天主轻声说出了这个轰天炸弹般的词。
布莱恩如遭雷击，呆立半晌，又问道：”你……主世界？你确定？“
在遥远的时代，在艾冬培都知之甚少的记忆中，宇宙群星不是分割开的，存在着三个主世界，它们相互链接，又链接着所有的世界，万界一体，一体三面。这就是主世界。
虽然没有亲历，但布莱恩也能知道一个联通所有世界的主世界其伟大的意义。
一个主世界，开拓了无数文明，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共享了无尽的资源，为宇宙众生的进化造就阶梯。
但从有一刻，不知出于何原因，三界分离，随后分崩离析，万界逐渐脱离，虚空又恢复到了最原始的分离状态。
”没错。我们的人界，就是新生的主世界之一，它的枝桠正在生长，随着时间的流逝，它能重新联通诸多世界。所以魔域如此渴望我们的世界，魔域只需要人界作为跳板，就能摒弃裂缝，轻易入侵到所有世界中。一个强盛至极的魔域，带来的只有灾难。“高天主道。
布莱恩摆手道：”等等，你先让我缓缓。你说人界是新一代的主世界，它拥有连通其他世界的能力，只是这个能力还在成长。而魔域要占领人界来入侵所有世界？“
原来如此。
这就是魔神口中的”资源“。
对了，这就是资源啊。无穷无尽的资源。
难怪。
难怪。
布莱恩忽然大笑起来。
高天主惊诧地看向布莱恩，不知他所笑为何。
”你这个消息，真的太及时了。“布莱恩握住了高天主的手，感激道。
”不止此事。我还有一事相求。“高天主正色道，终于敢直视巫妖的眸子。
”你说吧。“布莱恩随意道。
高天主忽然跪下，痛哭道：”求你了，布莱恩，帮帮人类吧！“
布莱恩眉头一皱，没有动作，等候着高天主的下文。
”人类就多灾多难，自寒潮来，能幸存已是万幸。而现在，主世界将成，到时候，无数觊觎者纷至沓来，这个世界将沦为战场，人类到时或许还只是在牙牙学语，布莱恩……你是不朽的巫妖，你迟早会到达五阶乃至神阶，也只有你，才知道这万古的秘辛，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可以庇护我人族的存在了。“高天主痛哭流涕，”我生而为人，为提高人族的基因上限奋斗一生，一想到以后人类将成为异世界强者宰割的猪猡，我就悲痛欲绝。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求你，庇护我人族吧。我不奢求你为人族谋取温饱，只要不让异族入侵即可！“
看着这个跪倒在地的老者，布莱恩心中思绪万千。
他没有答应的理由。
他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一切，取决于布莱恩对未来的规划。
”部落人那样对你，你还要帮助人类吗？“布莱恩问道。
”人之于我，就如同我的孩子。父母永远不会因为孩子的任性而放弃。“高天主的额头接触了地面，老泪纵横。
布莱恩思考了很久。
”我答应你。“布莱恩回答道，”但若是人族冒犯我，我惩罚起来也丝毫不会手软。“
高天主喜极而泣，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面容被雪与泥模糊得再也不清晰。
”还有一事……“高天主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喘息道，”人界进入了灵气复苏的阶段了。每一亿年一轮，灵气兴盛又衰竭，人界繁荣又衰败。大寒潮之后，灵气就恰好开始复苏了。人界或许将迎来百花齐放的时代。“
布莱恩点头。和主世界一事比起来，灵气复苏只能算是小事了。
他忽然问道：”高天主，你说，我会成为世界之子吗？“
”……“高天主斟酌道，”不会。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
布莱恩点头，暗地有些不爽。
”你需要我接济你吗……留在这部落，你或许……“布莱恩道。
高天主摇头道：”从人群中来，回到人群中去。“
”是吗……“布莱恩有些触动，却说不出理由。
他站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你给我的消息，帮了我大忙。“
”你能庇护人类，才是帮了我的忙。“
”我原本也是人类。庇护人类是我必须要做的，义不容辞而已。“布莱恩正色道。
高天主感动地点头不断。
解除了法术，布莱恩告别了高天主，在一众凡人惊恐的目光中张开骨翼如旋风般飞远。
……
高天主，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值得人类尊敬。
布莱恩离开部落后，飞驰在空中，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颜。
但是，布莱恩不是人类。
主世界，主世界，一个天大的机遇。
只要掌握了这个世界……就有无穷无尽的资源，横跨星海的领地。
假以时日，哪怕是最愚钝之人，也能成为那比魔神更高阶的存在。
而为了开发主世界的潜能，只有巫妖一人显然是不够的。
布莱恩笑得张狂。
有什么，比廉价又易于掌控，还容易繁殖的人类更容易作为工具的呢？
圈养着牛，让它为你耕耘，待到那丰收之日，就是宰杀之时。
所谓誓约。
布莱恩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巫妖之身形，翱翔于天际，似晚星，宣告傍晚结束，迎来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