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房内静坐片刻,景榭开口道:“其实,刘公子不见得会相信陆离的话。”
“你怎知不会?”昌乐反问。
“我虽与他交往不深,但一路同行观他行为举止,觉得他当是心胸豁达之人。”
“若不信陆离,又为何回来这么久都对我不理不睬?”
景榭眼神复杂地盯着昌乐,“从何时起,你对他如此在意?”
昌乐一愣,不禁也在心中自问:是啊,何时起,她仅仅因为笛宣的言行而患得患失?是近日的朝夕相伴,使他变得愈发重要?还是如今自己只牵挂他一人?
景榭见她发愣,又开口道:“我的记忆中,一个是天真活泼、无忧无虑,喜欢和我一起放纸鸢的你;另一个是不畏艰辛、不计代价,一心只想着为林大将军报仇的你。如今这个和其他女子一般有着的闺阁愁绪的你,让我倍感陌生。”
昌乐用手指摩挲着茶盏上面的花纹,苦笑道:“我本就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以前无知无畏,如今却忽然间有了软肋。”
“软肋……”
昌乐见他神情格外复杂,又自嘲道:“也可能是我嘴上不在乎金陵的事,心里却一直没能放下罢了!”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陆离也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不要沉溺旧事,就此放下吧!”
昌乐细思片刻,抬头怅然望着门外,“笛宣哥哥在意一天,我就一天不能放下。”
“他在不在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必要折磨自己呢?”景榭说到激动处,不自禁地握住了昌乐的手,道:“他若真的在意也没关系,你还有我,我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一向持重的景榭,忽然对自己有这般亲昵的举动,饶是昌乐此刻思绪繁杂,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她看着景榭热切的眼神,正欲开口,却瞥见门口出现的两道身影,于是,忙将手抽了回来。
寄风大大咧咧地走过来,经过昌乐时,顺手拍了拍她的肩,“放心,都解决了!”说罢,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饮茶。
紧随其后的笛宣,更像今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情自若地走进来,隔着茶案朝昌乐伸出手,道:“走,去我房间帮我换药。”
昌乐盯着那只修长而又温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任他将自己从矮凳上拉起,朝外走去。
夜色已深,整个客栈一片寂静,关闭寄风房门的一刹那,昌乐隐约听到了一声落寞的叹息……
笛宣房间的摆设和寄风的差不多,迥然不同的是,笛宣的茶案被各种瓶瓶罐罐占据。笛宣将昌乐拉到榻边坐下,然后从案上将要用的物品取了过来,“这些是在药铺买到的药粉和药膏,另外还有寄风送来的药酒和细布。”
说完,他便褪去上身的衣服,转过身背对着昌乐,只等着换药。
昌乐见他刻意对今晚的事避而不谈,也没办法追问,便开始替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昌乐不发一言,等她换完药包扎好伤口,又帮着笛宣把里衣穿好,才开口道:“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别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陪我再待一会儿。”笛宣的脸上有着和昨晚一样耍赖的笑意。可是昌乐却不能再像昨晚一样,坦然与他共处一室。
“太晚了,我不能再待在这儿。”昌乐冷淡地说完便朝外走去,还未到门口就被笛宣追过来,从背后拦腰抱住。
“你别走!我想让你和我待在一起!”
“别这样,我们这样待下去不好!”昌乐努力挣脱,可笛宣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没什么不好的!我就是想要永远和你待在一起!我也不管别人怎么说,伊沄更是无理取闹!如果你因为她生气不愿和我待在一起,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关她的事!”
“那你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寄风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这其实是个误会,我没有相信陆离的话,更加不会带着恶意去揣测你!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心中牵挂我就够了,至于金陵发生的事,我其实没有在意。今晚我听了陆离那些话,的确很生气,但我是气自己当初没能陪你一起去金陵,没能保护好你!”
随着笛宣的话,压在昌乐心头的巨石逐渐瓦解,她微微松了口气,又问:“那你今晚又为什么对我不理不睬?”
“我……”笛宣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他俯下头,将下巴埋在昌乐的肩头,竟带着几分委屈的语气,道:“我生气啊!气你从未跟我讲过金陵的事,气景榭和寄风什么都知道,唯独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知道是因为他们在场……”
“可你有事应该告诉我啊!”
“我担心你会……”
“担心我会怎样?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怎样?有时候还真是嫉妒他们两个,真想把他们都赶走,让你待在我一个人的身边,这样你什么事都只会跟我一个人说!”
对于这般孩子气的笛宣,昌乐又怎能继续冷漠?
她身子刚挣了挣,笛宣便问:“你干嘛?”
“放开我。”
“就不放。”
昌乐失笑,“你放开我,我有事要做。”
笛宣听她语气已不似之前冷淡,才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放松了双臂,“你要做什么?”
昌乐转过身正对着他,然后抬手抱住了他,轻声道:“我想抱抱你。”
笛宣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欣喜地紧紧搂住她,问:“你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有生你气?一场误会罢了!”
“那现在误会解除了,你可以多陪我待一会儿了吧!今天忙了一天,咱们都没机会单独相处。”
“嗯。”
仿佛过了半个时辰,又仿佛只是须臾之间,昌乐离开笛宣的怀抱,准备回房睡觉。
笛宣送她进了门,又拉着她道:“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以后有事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好。”
次日一早,熟睡中的昌乐便被寄风的叩门声唤醒。她穿鞋披衣,开门将寄风迎了进来,问他有什么要紧事。
寄风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道:“还不是林大千金!一大清早就吵嚷着要回京去!”
“那,我们立刻就动身?”昌乐说着便准备收拾行囊。
“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寄风悠闲地坐下,“其实,我是真的不急,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我还想去附近的影镇看看皮影戏呢!”
“要不,你和景榭哥哥晚点启程,再逛逛沿途风景?”
“唉!”寄风扫兴地说道:“小榭说要回去给徽音递个消息。”
“给徽音?”昌乐发问之后,很快也就想到了答案,“陆离死后,陆母一定会报复我们,你我二人的行踪不好找,但是徽音在明处。提醒她一声是应该的,还是景榭哥哥想的周到!”
“是!小榭心细又会照顾人,唯独我一人贪玩。”
“如果不是怕这趟出宫被人发现,我也想在外面多逛逛!”
“你就算了吧!李季的死讯很快就会传回京去,你若不及早归京,定会让人怀疑。”
寄风说的没错,李季的死活朝中已无人在意,但不得不防有人会把李季的死和昌乐的离宫联系到一起。
于是,匆匆用过早饭之后,五人便不得不快马加鞭返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