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我和冬歌迎着雨,一路小跑,雨水几乎已经湿透了衣裳,终于到教学楼内,才停下脚步,稍作喘息。
我看了冬歌一眼,她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似乎还在想着林染。
她径自朝班里走去,我跟在她身后。我们刚一进门,班里的男生看到我俩这副湿淋淋的模样,兴致勃勃地调侃道:
“你俩雨中漫步去啦?”
冬歌没有说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无奈地笑了笑,实在懒得回复这些人无聊的打趣,也跟着回到了座位上。
“不说话,有事情!”
“冬歌还穿着温言的衣服呢!”
班里持续着这样意味深长的声音。
我不耐烦地解释道:“有完没完,我和冬歌从小就认识了,她穿我衣服怎么了?”
他们依旧不依不饶地起哄道:
“从小就认识了?你的青梅竹马不是宁珂吗?”
我实在没了解释的心情。看热闹的人永远都是这样,你以为他们想要一个解释,其实他们只是想要热闹再热闹一点,再多一个茶余饭后可以谈的天,根本没有人在乎你的解释。
正当这些人热烈地八卦着我和冬歌的时候,林染走了进来,也是一副湿透的模样,但好像湿得更多一些,被雨打湿的黑色长发啪嗒啪嗒地滴着雨滴,她走在灯光下,白皙如玉的皮肤更加明亮起来,像是泛着淡淡的月光。她的嘴唇在她脸颊的白光的衬照下也更加鲜艳,甚至有一抹血色的性感,还有她那双寂静诱惑的眼睛。她的所有,在她走进灯光里的那一刻,冷艳入骨。
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甚至可以听到木桌椅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响声。
一些男生的目光干脆困在了林染的眉眼中,不能自拔,甚至连泛生都不例外,目光极其小心地注视着林染。
林染似乎是拥有这样的魔力,所到之处,目光全被她吸引。
但这份平静在她坐回到座位上的那一刻,再次被那些关于她的议论打断。她独自坐在那里,坐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人投来的冷眼和奚落无动于衷,她没有同伴,没有朋友,或许她也不需要这些,因为她看上去并不孤单,又或者说,她就是孤单。
陆之恒对她说:“去找白老师,他在找你。”
她没有回应他,依旧把头埋进胳膊里,侧着脸凝视着窗外。我看着她,越来越不懂这个女孩,可我又好像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女孩眼睛里隐藏的悲伤,隐藏在她的寂静之下,一触就破的悲伤。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尽管那些围绕着林染的评价都在说明着她是一个多么放荡任性,毫不检点的女生,可我看着她,想起她冷笑着说出的那句话,我分明感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委屈。
此刻,泛生的目光也停留在林染身上,只是他的注视极其滑稽:他把课本夹带的光盘当作镜子,偷偷地看着光盘里林染的倒影。
我碰了一下他,想要调侃一番他小心翼翼又分外关注的模样。他惊慌失措地合上书本,又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桌子,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滑稽。我凑近他,玩笑地问他:“泛生,你心动了吗?”
还没等他回答,窗外响起了一声惊雷,接着就是一道巨大的闪电从空中劈下,班里一阵惊呼,我也朝窗外看去,但我看到了玻璃上宁珂的倒影,她仍旧是低着头读书,可眼睛却丝毫不动,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抖了一下身子,随后转过身来,眼神看上去很仓皇。
“怎么了?”她心不在焉地问我。
我本想问她在发什么呆,可我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欲言又止了,最后胡乱搪塞道:“没事,刚才你身上有东西,我拍掉了。”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过身去。
我看着窗外下起的暴雨,知道这只是一整个漫长雨季的开始。
……
九月的末尾,一场又一场的大雨让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潮湿,也加快了降温的速度。
对于林染的热烈议论,也在一场又一场的大雨中冷却下来,降温成了偶尔看着她的目光。
泛生和林染的传言,在那个夜晚过后,被我和冬歌莫名取代了,在这个漫长的雨季里,我和冬歌青梅竹马的感情故事,传进一个又一个人的耳朵里,直到有一天,冬歌把我拉进楼梯间的角落里,又委屈又气愤地对我发泄道:“温言,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人不能活在别人的目光里,但是还有一句话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冬歌这么无所顾忌的性格有朝一日竟然也被这些传言搞得心神不宁,我反倒感到一些好笑,于是我安慰道:“没事,谣言止于智者,聪明的人知道事实真相,笨蛋也没必要专门跟他解释,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冬歌狠狠拍了我一巴掌,“你还想不想追宁珂了?再说了,宁珂万一喜欢你,我不就成我好姐妹的情敌了。”
冬歌越说越来气,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推到墙上,冷哼一声:“为了你?跟我的好姐妹成情敌,我才不干!”
就在冬歌蹙眉撅嘴恶狠狠地盯着我的时候,江思语走了过来,她看着我俩这副剑拔弩张的暧昧模样,不由笑出声来:“我打扰到你们两个了吗?”
她眉开眼笑地看着我俩,眼神别有一番意味。
冬歌松开我的衣领,一把搂住江思语的胳膊,向她痛斥了一番我的恶行:“思语姐,温言太没有良心了,一边跟我牵扯不清,一边又让我帮他追宁珂。”
“追宁珂?”江思语惊讶地看着我俩,目光在我俩身上来来回回。
冬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蓝色的眼睛忽闪两下,尴尬地哈哈笑了笑,急忙跑开了。我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复杂,紧随其后也想赶紧离开,却被江思语一把拽住。
“原来你喜欢宁珂呀?”她咧着嘴笑着问我。
我心虚地摆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冬歌就爱开玩笑。”
但江思语根本不信,不过她也没有过多地追问,接着说:“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宁珂了。”
我心里一颤,为什么我的秘密会被这么多人看穿?
那……宁珂是不是也早就看穿了?如果她早就看穿,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并不喜欢我......
我越想越远,江思语拍了我一下:“发什么呆呢你?”
我回过神来,听到江思语说:“过几天要放十月一的假了,到时候你叫着宁珂,冬歌和泛生,咱们一起去滑冰。”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心思却仍飘在远方。
......
我心烦意乱地走回教室里,陆之恒正站在讲台上一如既往地安排着事情。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从他每次站在讲台上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和差使同学做事时一口命令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喜欢支配控制别人的人。
我坐回位置上,问泛生班长在讲什么。
泛生说:“选校花。”
我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
很早前就听说“校花评选”是怀城高中一年一度的活动,也可以说是人气最高的活动,我记得我爹上高中那会儿就有这个活动了。
接着,陆之恒念起了评选规则:“每个班只能选两名同学参加校花的评选,但是咱们班我选出了四位同学,宁珂,柳冬歌,李少艾和林染。咱们先内部投票,从这四位里选出两位代表咱们班参赛。”
陆之恒合上名单,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咱们班这次可是夺冠大热门,咱们学校的四大女神,两个都在咱们班。”
我是头一次听说“四大女神”这个名号,不过从周围议论的声音中得知,这“四大女神”的其中两位就是冬歌和林染。这倒不难想象:冬歌,混血儿,生了一张洋娃娃的脸,男女老少没有不喜欢看的;林染,像玫瑰一样冷艳诱惑,虽然绝大多数男生对她都表现出了嗤之以鼻的态度,尤其是那些有女朋友的男生,更是把奚落林染当做每天讨好自己女友的手段,不过每当林染路过他们的时候,他们偷偷看向她的目光早已把他们的内心昭然若揭。
想到这,我对着泛生打趣道:“你看你命多好,四大女神,其中两个一个在你前面,一个在你后面。”
泛生难为情地笑了笑。
“哎呦,”我看着泛生腼腆的样子,越发感到好奇,“你害什么羞呀?你真对这两大女神中的一位心动了吗?”
泛生摇摇头,小声地说没有。
我悄悄告诉他:“要不咱俩都给宁珂投票吧,咱们选宁珂当校花。”
泛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只有我俩投票是远远不够的,怎么才能让宁珂得到更多的票呢?
我朝陆之恒问道:“咱们这个投票是不记名的吗?”
他点点头:“是,不过你记不记名都无所谓,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肯定要投给柳冬歌。”
班里又响起了一阵哄笑声,我没好气地回复道:“你放屁!我才不投给她。”
冬歌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才放屁!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我赔着笑脸对她说:“对不起,女神姐姐,随口一说,别放在心上。”
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于是我赶忙转移话题:
“江思语说国庆去滑冰,你们去吗?”
他们三个没有一个人理我,泛生在默默地看书,冬歌在恶狠狠地盯着我,宁珂背朝着我不知道在干嘛。我拍了拍宁珂的肩膀,想要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可是她却不耐烦地挣脱开我的手,冷冷地说了一句:
“不去。”
随后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冬歌问她:“宁珂,你去哪?”
“感冒了,去跟白老师请个假。”宁珂淡淡地说,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冬歌急忙追着她出去:“我陪你一起。”临走前又瞪了我一眼,“让你不解释,活该!”
宁珂对我忽然的冷淡态度让我一时手足无措,甚至向泛生求解:“宁珂她怎么了?”
泛生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感冒了心情不好。”
但我却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宁珂并不是那种会对别人撒气的人,难道真的是误会我和冬歌的关系了?
正当我不知所以的时候,冬歌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打开窗户,看到她一人站在楼下办公室的花坛前。
“宁珂呢?”我冲她问道。
“宁珂先回家了,你帮我们把书包送下来吧。”
我冲她点点头,合上窗户,走到宁珂的位置上整理好书本,放进书包里。这时,一张薄薄的信纸从一本书的夹缝中飘落到地上,我俯身拾起,重新夹回到书本里。可就在合书前的一刹那,我不经意间看到了写在那张纸上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顿时,一股强烈的热气瞬间席卷了我的身体,我感到剧烈的不安和一种躁动的欲望,我想要打开那张信纸,同时又有些胆怯。我一次次地掂起它,想要展开看看里面的内容,却又一次次地放下,想要合上书本,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像丢了魂似的重复着这个动作不知道多久,直到冬歌跑到我身边把我从紧张不安的情绪中拉回来。
“你干什么呢?等你半天了。”
听到冬歌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把那张信纸揣进了自己口袋,像是下意识的动作,然后强装镇定地把课本装进书包里递给她。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感到那四个字把我的心思都偷走了,我每一分钟都在紧紧地攥着那张信纸,我手心的汗水浸湿了它,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所有关于这张信纸的记忆消除。可我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教室,躲进楼梯间的角落里,拿出了那张已经被我攥烂的信纸,尽量地抚平整,信纸里的内容也完整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这是一封极其简单的告白信,一个不知名的男生通篇都在引用戴望舒的诗句向宁珂表白。直到最后,我才看到了落款上的名字:
陆之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