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我小说出版的一个月后,有一天我接到了出版社的电话,还是之前那个女人打来的,她告诉我,我的小说要大量加印了。我问为什么,她兴冲冲地说:“你的小说现在火啦,你不知道吗?线下的书店基本都售罄了。”
“火了?”我惊喜若狂地问道。
“是啊!”她说,“火啦!”
她在电话里详细告诉了我的书是怎么忽然火起来的,我听完后觉得很不可思议,万分感慨地对她说:“这也太难得了。”
我的这本书很幸运。
在我刚入行的时候,一位老师曾告诉我,每一个故事都有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在这个世界里找到它的有缘人,找到真正能够懂得这个故事的人。而我很幸运,我的这个故事,不仅遇到了它的有缘人,这个有缘人还带它遇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我在前文曾粗略地提到过,《守钟人》这部短篇小说,灵感来源于我少年时代时宁爷讲给我的一个故事,那个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不顾一切敲响那座百年老钟的故事。
我基于这个故事创作了《守钟人》,并且得到了出版上市的机会。而在上个月的时候,我这本已经摆在货架上多时却依旧无人问津的小说,迎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关注,而这个女孩就像一个引子,牵动了那本小说的命运。后来她把这段经历和我的那本书分享了网上,没想到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她在向大家分享自己和这本书奇妙的缘分时说:“自己之所以拿起这本书,纯粹是凑巧,现在想来,可能是命运。”
她原打算去书店买一本叫《静静的顿河》的小说。但当她路过放着我那本书的货架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书碰掉了。于是她就停下脚步,拾起了那本书,顺便翻看了几页,却刚好翻到故事的高潮部分,那个男人为心爱的姑娘敲钟的情节。
“都说怀城的钟遇到天大的事体才能敲响……可是……我喜欢你就是天大的事体……你等着……我一定会娶你。”
她说自己念着这段话的时候,心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明明是我爷爷对我奶奶说过的话,这个作家怎么会知道。”
出于好奇,她把这本书买了回去,用一夜的时间看完了整本书,她确信了,这本书写的就是她的爷爷和奶奶的故事。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又回想起自己好巧不巧地刚好在那天决定去书店,又刚好路过这本书,刚好碰倒了它,这一切都像是冥冥注定一样,不是她找到了这本书,是这本书认出了她,又因为她,这个故事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她第二天把书带给爷爷奶奶看,挑选了书中代表性的情节读给他们听。她说自己的爷爷奶奶听完以后,却说写的不是他们,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书中大部分的情节是作家自己创作的,但从整个故事和一些经典的情节看,这本小说一定是取材于他们两个的故事的,因为在我小的时候,我奶奶曾对我讲过这些事情,我还都记在了自己的日记本上。”
她把记着那些情节的的日记也发到了网上。
“但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说不记得了,可能是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再提起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吧。”
这个女孩后来还在网上发帖,说想要见我一面。我得知后立即通过出版社的编辑跟她取得了联系,还和她约定了一个时间,去看望她的爷爷奶奶。
她和家人在湖南生活,我和宁珂一同去看望了她们。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下着蒙蒙雨。那女孩在我们登机前告诉我她在机场等我们,于是我下了飞机之后,我给她打过去了一个电话,但是电话还没接通,我就听到接机口那里有人举着一个写着我笔名的牌子。
我和宁珂朝着牌子那里就走了过去。那女孩看我们朝她走来了,眯起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们。我们快走到她面前时,她忽然张大了嘴巴,指着宁珂说:“你,你是宁珂吗?”
“是呀。”宁珂笑盈盈地看着她说。
她惊讶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身子向后仰着,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圆,仿佛难以置信宁珂在她面前,还跟她说了话。
几次眨眼的功夫过后,她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立即抱歉地说:“哦,对不起,我是不是挡着你的路了,不好意思。”她说着就往右边走了走,给宁珂腾出一条道来。
宁珂笑着说:“我是来找你的。”
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宁珂,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啊,不是!”她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我的意思是,你来找我干什么?”
“哎呀,也不对!”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着急地解释起来,“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就是奇怪您怎么会来找我。”
宁珂拉着我的胳膊说:“其实是他来找你,我是陪他一起来的。”
她又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看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说:“你是无庸?”
她又看了看宁珂。
“原来她的作家男朋友就是你?”
我微笑着点点头。
“可是,网上不是说你的名字叫三白吗?”
“那是我之前的笔名,现在叫无庸。不过我现在又打算改回来了,还叫三白。”
“三白好听,”她说,“无庸总感觉怪怪的。”
我笑了笑。其实在起初开始写《守钟人》的时候,我的笔名还是没有变的,甚至在写完之后也没有变,但在最后一次修改的过程中,我把笔名改成了无庸,因为谐音“无用”,算是对自己在文学上始终碌碌无为的一种自嘲吧,况且因为宁珂男朋友的身份,我当时也不敢再用已经被媒体曝光的“三白”这个名字写作。
在我朝这个女孩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脑袋里记下了她的长相和身材,还有她从头到尾出现过的每一个表情,动作,这大概是我开始正式写小说后养成的习惯吧,几乎与我打过交道的每一个人,我在脑海里都保存了一份他们的肖像。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十七八岁。她的身材很匀称,跟冬歌有些相似。脸型是典型的瓜子脸,脸色算不上多么白皙,但也红润健康,棕色的弯月眉勾着平和的弧线挂在她的脸颊上,眉下是一双很清秀的杏眼,黑黑的眼珠像荔枝核一样。她的嘴唇是整张脸中最吸引人注意的地方,饱满而红润,上唇像弯弓一样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翘,像是专为微笑而生,再配上她小小的肉鼻,让她看起来虽然不算惊艳,但也绝对算得上眉目清秀,十分耐看。
她向我们介绍起自己,说自己的名字叫钟淇,今年18岁,刚考进大学,学的是文学专业。我问她考的是哪一个学校。她说:“是中国传媒大学。”
我说:“那咱们两个可真有缘分,我是你师哥。”
“你也是中国传媒大学的?”
“是啊。”
“哇—”或许是今天的惊喜实在太多,她发出了这样一声感慨,说道,“我现在真的信命了,这一切也太巧了!”
我笑了笑,说:“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好了,咱们去看看你爷爷奶奶去吧。”
“好。”她欢快地应了一声,领着我们走出机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在我路上,她问了我很多关于那部小说的问题。其中她最关心的,想必就是我怎么知道那些故事的。但我没有立即告诉她,而是和她卖起了关子,说:“等见到你爷爷奶奶了再告诉你。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把我的书发到网上,估计我这本书就永远石沉大海,无人问津了。”
“怎么会!”她毫不犹豫地说,“你的小说卖得火是因为你写得好,大家是因为喜欢你写的故事所以才去买你的书。”
“一个好的作家,是一部好的作品的灵魂。”她说。
我在脑海里默默重复着她刚说的这句话,心里忽然多了许多感慨。
我低声自言自语道:“这句话另一个人也对我说过。”
“是谁?”她扭过头问我。
“我爷爷。”我回答她说,“是他教会了我如何成为一个作家,这里没有别的法子,只有一句话,这句话是他告诉我的:对于一个作家而言,没有什么比作品更重要。”
我们的车子走在路上。雨水斜着从车窗顶部的缝隙中飘落进来。我关上车窗,听着雨滴拍打车窗的声音,看着窗外模糊的街影,心里忽然开始无比留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