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聊天的时候,爷爷问我和宁珂:“你们两个恋爱多久了?”
“三四年吧。”我回答道。
“三年还是四年?”爷爷追问我。这时我发现宁珂的表情有些不满意了,于是我认真想了想。
“四年。”
“四年啦,”爷爷说,“我和我老伴认识半年就结婚了。”
我笑笑说:“现在跟您那时候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谈好几年才结婚。”
“谈得太久了也不好,”他说,“一个女孩子愿意跟你,肯定也盼着你给人家一个名分,不能老拖拉着恋爱,我看好多年轻人,谈了好几年不结婚,最后想结也结不了了,人家女孩子早走了,要是早早结婚,就不会这样了。”
“谈得久一点,两个人就更了解,对以后的婚姻也有好处。”我说。
“哎呀,谈恋爱一年,跟谈恋爱四年其实没有区别,结婚一年才有区别。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了解不了的,但是恋爱谈得再久,两个人再了解,也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结了婚之后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两个家庭那么多人,跟谈恋爱可完全不一样,有很多事情是恋爱的时候了解不到,结了婚才能了解的。”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其实仔细想想,我和宁珂好像也确实可以更进一步了,或者说早该如此了。我们已经认识了那么久,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彼此以外的人生活。宁珂几乎隔一段时间都会问我什么时候娶她。起初我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后来我明白她其实是在试探我的反应和对于结婚的态度,但我只能装作不懂的样子,用几句玩笑话敷衍过去。我知道她很失望,但我没有办法,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无法对她做出如此重要的承诺,尽管我很爱她,但我毕竟还一事无成,每月领着几千块的工资生活,每天写着那些不知道有没有人看的故事,甚至还花了宁珂不少的钱,例如我的那套公寓就是她出钱租的。虽然她不在意,但我还是告诉她,我一定会还她,但肯定不会如数还她钱,那样未免太过生分和令人尴尬,我或许会送她一些礼物,比如钢琴,或者一些首饰衣服之类的。
现在我们的生活有些不同了。虽然比起宁珂,我在自己的领域里算不上多么知名,但至少也算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收入也可观了不少,所以现在或许是最适合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
我们在钟爷爷家吃过午饭,又稍坐了一会儿后就启程回北京了。飞机起飞后,宁珂随手拿了一本杂志来看。我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她。
我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看过她了,有时在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也只是匆匆地扫上一眼,或者干脆一边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回答着她。她的耳朵上戴着一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耳钉,做过的指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掉了色……越是这样看着,越是发现了越来越多我之前从未关注过的东西,从她的头发到她的鞋子,我压根不知道她身上的这些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长久以来的疏忽而心有不满。
她转过头看着我,问道:“你累了吗?”
“啊,她的右眼角下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痣呢?”我在心里惊讶地喊着,简直要被自己的粗心大意搞得无地自容了。
“不累,”我回答她,“你看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她合上了手里的杂志,看了一眼名字,“随手抽出来一本看的。”
“等到北京了,我陪你去做个指甲吧,”我看着她的指甲说,“指甲颜色要掉光了。”
她伸开自己的手看了看。
“没事,我自己涂吧,不想让别人做了。”
“那我陪你去剪个头发?或者染一下?烫一下?”我又问道。
“我头发长吗?”她反问我。
“不长,”我说,“就是看你想不想剪,你想剪的话我陪你。”
“或者等下了飞机,你想干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啊?”她笑着看着我,“你是又受什么刺激了吗?”
“没有啊,”我说,“反正也没事嘛,回家也没意思,跟你一起去转转呗。”
“是吗?”她满面疑惑地看着我,笑笑说,“那我得好好想想,不过咱们得先回家一趟,我要去取一个文件。”
“回哪个家?”我说,“你那个还是我那个?”
“我那个,”她说,“思语姐上次落在那里的。”
“哎呀,其实也不用分那么明白啦,”我话锋一转,说道,“反正咱俩迟早都是一个家嘛。”
她听到我的话怔愣了一下,随后扑哧一笑,问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咬字极其清晰地说,“咱俩不是迟早得结婚吗?你说—是吧?那不就是一个家吗?”
她听完我的话咯咯笑了起来。这跟我预想的可不太一样,我还以为她听完会很感动,因为我刚刚不是很明显地在告诉她,咱们两个结婚吧。难道她没有听出来?还是我没有表达清楚?这下可把我搞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了,可她却还在笑,还问我:“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试探我愿不愿意嫁给你吗?”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在心里想着,“她不是一直都想嫁给我吗,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试探她想不想嫁给我,我刚才是在告诉她,我们结婚吧!她同意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试探她的态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以前说的要嫁给我,都是开玩笑?是我想得太认真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心里越来越感到奇怪,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宁珂提醒我说:“你眉头皱这么狠干嘛?”
“啊?没有没有—”我慌忙说,立即放过了自己的眉毛,“我没有在试探你,我就是那么一说,我意思是反正咱们两个迟早要结婚嘛,你家我家就不用分那么清,你知道吧,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就说回别墅还是回公寓就行,不用说你家我家。”
“噢—”她拉长了调子说,还挑起了眉头,一脸十分明白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是在含蓄委婉地向我求婚。”她好似不经意地说道。
“不过就算你刚才真是有那个意思,我也不会同意。”她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道。
她没想到我会这么大反应,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似乎若有所思地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没有出声,只是嘴巴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嘴角越来越向上翘了起来,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种求婚,是个女生都不会接受的好吗。”她说,“那算什么求婚,那最多算表白。”
“那你要怎么求婚?”我问道。
“当然要正式一点,”她说,“不隆重没关系,不浪漫也没关系,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关系,但至少得正式吧,哪有人坐在自己女朋友旁边,凑到耳边问一句,咱们结婚吧?这也太……”
她一时想不起怎么形容了。
“总之就是不行。”她说。
“那怎么样算正式?”
“正式,就是要有诚意。”她现在把杂志放回了原位,认认真真地跟我讲了起来,“既然你要娶这个女孩,你至少得问问人家的意见吧?”
“什么我要娶这个女孩,”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怎么你说得好像我要娶别人一样?”
“我就是举个例子,”她说,“你别打断我,我跟你好好讲一讲。假如你要娶一个女孩,你要先问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你,而不是直接说,咱们结婚吧,这也太自作主张了。先问人家的意见代表尊重,尊重就是有诚意,有诚意就够了。比如现在咱们在飞机上,也不浪漫,也没什么人,甚至大声说话都不可以,但你如果真心实意地向我求婚,那我就愿意接受。”
“你的意思是说—我只要有诚意,就算现在在这种地方向你求婚,你都会接受?”
“是啊。”她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其实脑袋里也没想什么东西,主要是在回忆电视里的求婚的桥段:深情是前提,单膝下跪是必须,动人的表白算得上是让整场求婚高潮的部分。
“不过动人的表白没什么难的,”我心想,“我现在就可以写一段。”
我又看了看宁珂,她不知什么时候又拿回了那本杂志在读。
“行吧,”我在心里说,“那就这样吧。”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大多数人都在低头看东西或者睡觉,只有坐在我左前方的一位空姐不知道在盯着窗外发什么呆。
“好吧,那就试试吧!”我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气。
我深吸一口气,又看了宁珂一眼,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读物里。我想给她一个惊喜,于是我悄悄解开安全带,尽量不让她发现,然后我迅速站起身来,准备开始自己的“求婚”。可就在那番告白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我忽然犹豫了一下。
“是直接说呢,还是先喊她一声,先喊她好像有点尴尬,但是直接说—好像更尴尬!”
其实我就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也就眨几下眼的功夫。可宁珂已经注意到我了,她的视线从书本上转移到我身上,问道:“你干嘛?”
“既然如此…”我在心里想着,拿定了主意要立刻正式向她求婚。
我深情地看着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宁珂。”
“啊?”她疑惑地看着我,随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脸上写满了震惊。
看来她知道我要做什么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退缩的了。于是我曲起右膝,缓缓跪了下去。
可就在我的右膝刚刚曲起,准备跪下的时候,一个无比温柔的女生从我的身后传来了:
“先生您好,我们的飞机现在正在上升,请您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召唤机组的服务人员。”
空姐言毕,我一下子呆在了原地,一整个舱的乘客的目光也纷纷聚集到了我身上。而更“可怕”的是,宁珂也正用杂志捂着脸,悄悄地往下退着身子,似乎如有可能,她都愿意藏进座椅里去。
见此情景,我知道,这下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