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早上,刘牧看到了苏子扬在群里发的通知:泉姐说了,今天下午四点之前每个人用稿纸写一份有关于这学期自我认识的总结,大概两千字左右。请大家按时交给我。刘牧刚刚吃完早饭,看看现在的时间,还不到十点。想着时间还早,这个东西也不是很难写,不如先看看新闻换换心情。他拿起手机,打开网页,顿时铺天盖地的一条条消息向他砸来。他看看这看看那,什么谁和谁又复合了、哪里又有新的发现、哪个队昨天又输球了,反正是感兴趣的看,不感兴趣的也瞧,还时不时的评论几句,刷一刷自己在网上的存在感。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眼看着快十一点半了,刘牧才放下手机,心想不能再看了,要认真完成这篇总结。于是他拿起笔,想到自己还恰恰没有稿纸,又四处向别人要了几张。刚构思了几分钟,他的一个室友就对他说:“快十二点了,去吃午饭不?”
刘牧头也没抬,“我刚才刚吃过早饭,等一下再去吧。”
“喂,我听说校外又新开了一家网吧,不如咱俩先去玩一个小时再吃饭?”
刘牧放下笔琢磨了一会儿,同意了他建议,反正距离四点还早,等回来再写也不迟。可只要是玩上游戏通常就会忘记时间,等到两个人回来都已经快两点了。刘牧赶忙坐在桌子前,先喘了几口气,拿出笔和纸放在桌子上。看着桌面,他皱了皱眉,桌子上太乱了,书本、水杯、零食袋、数据线什么都有,这还怎么学习?他立即拿出垃圾袋,将桌子上无用的东西统统塞到里面去;见桌面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他拿起抹布将整个桌子擦了一遍。出去洗抹布的时候,他觉得寝室地面好像也好几天没人打扫了,于是又把寝室的卫生提升了一个档次。擦了擦汗,他重新坐在椅子上,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刚要写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发来的消息,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段时间,刘牧还顺便把手机上的社交软件都看了一遍。待他正式开始写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知道时间来不及了,刘牧心里乱成一锅粥,看着眼前稿纸上的一个个方格竟一个字都写不出。他心里十分疑惑,一是不知道时间为什么过的这么快;二是怀疑自己的写作能力,明明高中的时候写作文一点都不愁,怎么过了不到半年就变成这个样子。
自己写肯定是不可能了,干脆还是参考一下别人的吧。想到这里,刘牧回头对宋文远说:“远哥,把你的总结借我参考参考。救命要紧。”
接过几页稿纸,刘木翻了翻,一边问:“你写了多长时间?”
“大概两个多小时吧,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宋文远说。
心想着又不能只参考一个人的,刘牧又来到了隔壁寝室。见苏子扬、程硕、谢一帆都还在忙着写,刘牧只好向齐方域借。齐方域把总结给他时,还不忘说:“咱俩可别写的一样,我的就是从网上随便抄的。”
刘牧笑道:“不学好,就知道从网上抄。”
齐方域抱着肩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坐在这儿想了半天,结果发现我自己都没有办法认识自己,你说该怎么写?再说了,即使写了交上去我估计上面的人也不会去看,既然这样,还不如两面都轻松一些。还有,自我认识、自我分析是我自己的事,他们凭什么要知道?”
刘牧也没有心情听齐方域说这些,所以他只是笑笑便回去了。差五分钟四点的时候,刘木终于写完了总结,他长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稿纸上写满了字,一想到别人两个小时写完的东西自己竟然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顿时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孟奕涵这三天大部分时间在复习高数。这个学期的高数虽然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通过这三天的总结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这学期刚开始学高数的时候,她有听不懂的问题吴若雪还可以给她解释;后来吴若雪因为自身的原因不经常与室友在一起了,孟奕涵也就不太好意思再去打扰。老师上课时讲的一些公式原理有些依然不明白,她有认真去学,但还是无能为力。她这两天做模拟题时却发现自己不懂的东西基本上没有出现,虽说知道自己能考得很好,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啊!没了没了。”马晓媛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原本寂静的522上空。
孟奕涵眯缝着眼睛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第一个没有课的周一早晨就这样被马晓媛给毁了。只见马晓媛坐在床上,全身用棉被包裹着,只露出两只胳膊,手里还拿着手机不停乱戳。孟奕涵翻了个身坐起来,问道:“什么没了?”
“车票,车票啊!”马晓媛依然不死心,还在来回翻看手机。
孟奕涵顺势又躺了下去,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现在就体现出学校离家近的好处了,孟奕涵早就看过,自己回家的车票要多少有多少,即使是临走之前买也是来得及的。可是吴若雪听见“车票”这两个字时就像是有颗炸弹在耳边炸裂了一样,她立即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枕边的手机拿起,翻看了几次后整个人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下子又倒在床上,“完了完了,回不去家了。”
心想着能有人陪着自己了,此时马晓媛心里还找到了点平衡。
可是片刻之后,有手机振动的声音。吴若雪接通了电话,待到她将手机放下时,又立即眉开眼笑了。原来是她男朋友在抢票时也帮她抢了一张,两个人可以一起回去了。听说这件事以后,可气坏了马晓媛,她怪叫了一句:“不公平!”
孟奕涵笑道:“有什么不公平的,有本事你也找一个。”
“哎哎哎,这话还轮不到你说。”马晓媛把手机放在一旁,边穿衣服边说:“这学期跟身边的男生相处的就和哥们似的,我看我下学期得改变一下态度。”
现在虽然没有课了,但大家一点都不轻松。各科的考试马上就要来了,大学的考试和初中高中时有很大的区别,那时是一天就能考三四科,而大学里是三天才考一科。虽然距离那时才半年的时间,但大家都有一种感觉:若现在还按照高中时期的考试方法,是要出人命的。在这段期间,几乎所有人都感到分身无术,宿舍楼里的通宵自习室也都挤满了人。大家在考试前还不停地在空间里转发各种东西,好像这样就能提高分数似的。
苏子扬这几天忙得头大。自从上次高数课坐到后面去以后,他就再也没回到过前排。那段时间他篮球比赛倒是看了不少,但课却是听得一知半解。尤其是高数,当他再次认真看黑板时骇然发现老师已经讲到了第五章,可他的印象却还停留在第二章。他掰着手指计算留给自己复习的时间,心急如焚。其他科目倒是好说,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考前突击想混个及格还不成问题。只有高数,看着那些公式都不知道该怎么用,想问别人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虽说是这样,现在只要有比赛他还是忍不住去看,可看完心里又后悔,他觉得自己已经快精神分裂了。
但在苏子扬周围却有两个人显得不慌不忙,一个是宋文远,另一个是王卓。王卓表现轻松的原因有一大部分是来自于高中时期的优越感。他当时所在的高中在其他的高中老师、学生眼里就是“别人家的高中”,上课时除了老师不会有第二个人说话;下课时想去厕所的同学自己悄悄地走出去,其他学生就在教室里学习,同样是没有一点声音;学校每年都会考上几十个清华、北大的,这在省内都堪称是奇迹。而王卓也只是因为高考时失利才来到了这儿,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里的学业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只需要拿出几成力就能轻松应对考试。也可能是由于他在高中时期老师家长管得太严、学习压力太大,到了大学忽然间没人管着了,觉得终于到了可以放松、享受生活的时候。他无论是上课、下课还是自习,手机总是不离手,好像是手机已经成为身上的某个器官一样。每每到月末,他总是要再多订几个流量包,否则浑身不自在。一个学期下来,他胖了十多斤,但他也不以为意,心想到了夏天自然而然就能再瘦下来。
宋文远表面看上去和王卓一样,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相比于王卓的轻松,他的轻松显得更加有道理。因为就算让他结课之后的第二天参加考试,他也能保证平均分在九十以上。早在期中考试后,他学霸的名声就已经传出去了,可是一直到了现在同学们才会真正在意这些。先是同一个寝室的刘牧天天围着他转,只要是有不会的问题他都会一一给解答,接着周围的同学都来请教。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他心里却多了几分优越感。考试的成绩不会因为你是班长、部长、学生会主席而改变,能改变它的唯有学习,宋文远的自豪感也就来自于这里。他有时还会自嘲地说:“看来我要在寝室开一个补习班,满五人开课。”而这时刘牧也会接上一句:“可以啊。到时候我就当你的经纪人,还要享受免费听课的待遇。”
虽然到了期末,但齐方域没有丢掉看书的习惯。现在看书已经成为他每天必须做的事情之一,时间也从开始的一个小时逐步变成了一个半小时。期末时期图书馆的人非常多,座位也不好占,所以他都会选择在闭馆前的一个多小时来这里看书。其他的时间他都会在教学楼找一间教室复习功课,他喜欢一个人独占一间教室,那样既安静又能学得踏实。可在这非常时期这个要求有些不现实,毕竟学校的资源是有限的。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一定要与那些不是结伴而来的人共享一间教室,因为几个人坐在一起就无法保证教室的绝对安静,势必会干扰到其他人。尤其是当一男一女坐在一起时,不时就会发出一些不好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齐方域只要见到这种情况就会远远躲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今天还算是幸运,吃罢晚饭,在走遍了教学楼后齐方域找到了一间空教室。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开始复习化学和英语。也就是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教室的前门“咯吱”一声开了,从门缝中间探进来一个脑袋,看了教室里的情况之后又缩了回去。齐方域清楚地听见外面有个男中音说道:“别找了,就是这儿吧。”
紧接着前门大开,一下子走进五个男生,每人都背了一个书包。齐方域抬头看了看,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但想着只要他们不影响自己,这也无妨,于是又继续复习。可是这五个人就好像是没看见齐方域似的,在教室前排围坐成一个圈,同时拿出手机。他们动作十分齐整,就好像是经过特殊训练似的。他们一边玩还一边交流,有时还会互相埋怨,说话声、笑声充溢着整个教室,就算是在走廊里都能听见。
齐方域狠狠地放下笔,真想过去与他们理论一番。可是又一想,还是算了吧。一是和这些陌生人生气是没有必要的;二是对方五个人,而这边只有自己一个,真要是争吵起来肯定是自己吃亏。他收拾收拾书包,绕过桌子从后门愤然离去。临走时,他还用力把门一摔,心想着这声音非吓这些人一跳不可。
他又绕着教学楼转了几圈,再没找到空教室。于是他悄悄推门走进一间只有一个人的教室,坐在后排的女生抬起眼皮看了齐方域一下,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情。齐方域将门关上,坐在前排,恰好与那个女生的位置形成了教室的一条对角线。平复了心情,他又接着学习。到了晚上八点多,齐方域伸了一个懒腰,准备离开这里去图书馆。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教室里面空荡荡的,那个女生早就不知道去哪了,齐方域耸耸肩,随手关灯,走出教室。
最后一科还没有考的时候,有的科目的成绩就已经能在学校的教务在线上查到了。这天上午赵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午休的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了半天也睡不着,最终她还是翻身起来,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哎,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相信不努力也会取得好成绩吗?”
吴若雪刚爬上床,听见赵蕊说起这个,便笑道:“当然不相信,你怎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赵蕊略微压低了声音,“早上公布的化学成绩你们知道杨佳欣考了多少吗?她考了九十一,比我多十几分。但这不是关键,主要是她如果像涵涵和若雪那样天天学习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感觉她比我和媛姐都不爱学……”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哪次不是我硬拽你去学习,怎么现在埋怨起我来了?”马晓媛正坐在椅子上,抬头冲赵蕊翻了一个白眼。
赵蕊连忙赔笑道:“媛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要是没有你的教导我肯定就挂科了。”
马晓媛“哼”了一声,又满脸笑容,“跟你开个玩笑,你接着说。”
“可是我看杨佳欣平时上课不是玩手机就是和孙茗茗东聊西扯,下课时间也不见她学习,你们说她是怎么考这么高的?”赵蕊撅着嘴说道。
孟奕涵躺着听了半天,这时她也坐起来,冲赵蕊说道:“蕊妹,你这个问题让我想到了我高考模拟时的一个作文题目,叫‘奇迹的背后’。其实有些事情你看上去是个奇迹,但奇迹的背后往往都不是奇迹。就比如有人说中国能制造出原子弹是个奇迹,但他们只是看到了蘑菇云升起的那一刻,在这背后的国家支持、人民期望以及科学家们那么多年的努力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所以你只是看到了最表面的一层,人家在背后的辛苦你是看不见的。哦,当然,如果她是靠不正当手段才取得的好成绩,那我一定是鄙视她的。”
赵蕊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涵涵说的没错。”吴若雪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我高中时候班级就有一个男生,上课从来就是睡觉,下课就抱着球往外跑。而且平时上网、泡妞一样都落不下,可是最后他却考上了一个挺不错的大学。后来我们一起聊天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每科都有两套教材和习题册,一套放在学校,另一套在家。而在学校的那套上面基本没写什么,在家的那套里面全是刻苦学习的痕迹……”
赵蕊不解地问:“这不是有病吗?他为什么要这样装?”
此时马晓媛也爬上床,若无其事地说:“蕊妹呀,别人的事那是别人的自由,咱们管不着。我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得了,两天之后的高数你有把握过吗?”
“不知道。”赵蕊再次躺下,盖上被子,“算了,还是睡觉吧,下午还要去复习呢。”
当最后一科考完时,也就宣告这个学期结束了。在这第一个半年里,每个人都和刚来到这里时的自己有着多多少少的不同,有的收获了能力,有的得到了感情,有的找到了方向,还有的依然在不断的探索中。但无论是怎样,当大家走出考场时,都面带笑容,满脸轻松。只有教学楼门前的几棵松树还泛着绿色,但天空却是出奇的蓝。同学们也不会像高中时那样边走边对答案了,几乎很少有人提到考试的内容。因为多数人也都想明白了,对答案是不会改变考试的结果的,以前大家一考完试就对答案其实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满而已。
有的人选择这时间先去放松放松,有的着急回寝室收拾行李,最快的今天晚上就能到家。这里面就包括了孟奕涵,前一天晚上她就在父母的唠叨声中收拾好了行李。平时倒是没觉得什么,可收拾东西时她才发现,自己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本来从家里拿来的东西就不少,再加上双十一那两天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了,一口气买了许多东西,而且这些东西现在大多数已经用不上了,扔了又可惜,只好堆放在角落里。打开衣柜时,她更是满脸愁容,整个衣柜好像没有半点剩下的空间,全都挂满了衣服。全都带走是不可能的,她只好选择了一些最近能穿的装进行李箱,毕竟家里还有一大堆衣服。全部收拾好以后,她试着拎起箱子走了几步,就知道回家的路是不那么容易走的。
赵蕊的东西相对来说比较少,考试回来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放心地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孟奕涵和赵蕊吃完午饭后就一起去了火车站,下午三点多,吴若雪也开始收拾,准备和自己的小帅哥一起回家。当天晚上,522就只剩下马晓媛一个人,由于没有抢到票,她只好还得在这里忍耐两天,因为这事,她还没少骂街。看着空荡荡的寝室,此时的情景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开学前的那两天,只不过是原本的那三张空桌上面都各自放了一些东西。
在没有作业和补课的假期里,又没有父母管着,齐方域度过了几天混吃等死的生活。后来他实在是感到无聊,于是就到书店里买了几本书回家去看。总之,这些天是非常的悠闲。
过了大概一个多星期,齐方域忽然接到了高中时期班长的通知,内容大概是现在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回来了,所以大家商量在两天组织聚会,时间地点待定,问他有没有时间。齐方域接到消息时很兴奋,想着大家半年多没见面了,自己外貌上是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所以他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两天以后的下午四点,齐方域来到了指定的饭店。他骑着自行车远远的就看见班长站在门口迎接同学,齐方域将车锁好,与班长打过招呼。班长也还是老样子,短头发、戴着黑色边框眼镜,一看见齐方域就主动和他打招呼。和他寒暄几句之后,齐方域走进了闹腾腾的包房。包房里有两张圆桌,各坐着十几个人,见齐方域推门进来,有几个男生站起来高兴地说:“老齐来了,来来来,坐在这儿。”齐方域一边与他们开玩笑一边坐下,向四周看了看,除了有几个女生的发型变了,脸上化了妆之外,其他人的变化都不大。齐方域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心里觉得很舒服。
“老齐,半年不见你胆子大了是不?见到我也不打招呼。”说话的正是齐方域高中时的好朋友胡兴学。由于他长得人高马大,当时又是校篮球队的,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胡大壮”。
齐方域刚才还真没注意到他,于是笑道:“这不是大壮吗?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又壮了。”
胡兴学也搬了把椅子坐在齐方域旁边,“你少跟我扯别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个多星期了,你呢?”
“别提了,我前天才赶回来。本来学校半个月前就结课了,还非要等到这时候才考最后一科,真是有病。”胡兴学拿起桌子上的饮料瓶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学校都这样,我那里也差不多。”齐方域顺着他说了几句。
胡兴学忽然压低了声音,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笑,“跟我说实话,你找到对象了没?”
自从上次还没等把话说出来就被孟奕涵否决之后,齐方域就很不愿意再提到这种话题,但他还是笑道:“有什么呀?全班三十个人就三个女生。”
胡兴学哈哈大笑,“那有什么,还是你不行。这点你得跟哥学学,我跟你讲……”
“得得得,知道你厉害,不要再吹牛了。”齐方域赶紧将这个话题岔开,“你这半年怎么样,没挂科吧。”
“我像会挂科的人吗?这学期一共考了七科,我四科都考六十多。这点你还要跟我学,就这种压线过的技术我班里的人没有比我更厉害的。拿高数来说,我就考前就看了两天,结果就正正好好过了,考那么多有什么用,不是浪费吗?还有马克思,我寝室一共六个人,有四个挂的,就是没有我,你说我厉害不?”
齐方域笑着听他将话说完,心里却很不解。
这时不知道谁说道:“要不趁着开饭前咱们几个开一局!”
这个提议立即被周围人认可,大家拿出手机,商量着如何去玩。胡兴学见齐方域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一起玩啊。”
齐方域将手插进衣服兜里,说:“你们玩吧,我不会。”
“不会?你在逗我吧。”胡兴学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一个学期都干什么了?别告诉我你就学习了。”
“没有没有,我还看书了。”
“行,你小子有才。”胡兴学撇着嘴点头,还冲着齐方域竖起一个大拇指。
开饭以后,大家自动分成了若干个讨论小组,畅谈着这半年以来各自的生活。与高中时期的好朋友们闲聊着,齐方域心里很高兴,但在高兴之余,他却感觉自己与绝大多数人在无形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距离,这距离有大有小,但一定存在。他能感觉得到,这种距离可能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不断加大,即使用链条将每个人都重新拉回起点,链条一松,距离便会再次显现出来。因为大家不会再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不会再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都会走自己的路,而且会在各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彼此。
饭后,班长提议去KTV。虽然齐方域不会唱歌,但他也跟着去了,坐在软皮沙发上,在黑暗中看着大家手持话筒尽情欢唱。有同学邀请他一起唱歌,他都回绝了,此时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落寞感。
时间快到了晚上九点,大家才从KTV里出来,相互告别后各自回家。有几个男生要组团去网吧包宿,胡兴学也要拽上齐方域,但齐方域说什么都不答应。胡兴学有些不高兴,“是哥们儿不?高考之后咱不也一起去了吗?”
齐方域连连摇头,“你绝对是记错了,我从来就没去过网吧包宿。”
“那这次去又有什么关系。”
“真不去了,刚才KTV里的声音太大震得我头有些疼。再说,我又不玩游戏,去那里做什么?”齐方域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他想着要是去的话恐怕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忽然起风了,齐方域骑在自行车上向家的方向奔去。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下车,向四周看了看,这个路口他再熟悉不过了,向前走是家的方向,向右拐是自己高中学校的方向,过去的三年,他每天上下学都会经过这里。不知为何,他没有再等红灯,而是向右一拐,没过几分钟,那个熟悉的校园就出现在他眼前。
假期补课的高中生们还没有下课,教室里的灯还都开着。校园里出奇的安静,只能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学校四周的树木还是那样整齐,操场还是半新不旧的草皮,一切都是毕业前的模样。齐方域站在栏杆之外,默默地向里面望去。半年多以前自己离开这里时,心里除了开心以外好像没有别的想法,但此时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他不禁问着自己:人为什么会变?想起刚上高中时的第一个升旗仪式,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说过的话:你们现在可能希望早日离开这里,但当你们真正离开时却一定会留恋这里的。直到现在,齐方域才所理解。
下课的铃声响起,还是熟悉的声音。知道已经放学了,齐方域转身绕过许多前来接孩子的家长,独自回家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家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现在过年的气氛虽然远不及以前,但总有一些习俗是要做的。道路两旁的路灯都挂上了一个个小红灯笼,超市门前时常能看到用啤酒、饮料箱子磊成的墙,人们走在街道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车辆相比往常也减少了许多。
除夕那天,齐方域跟父母一起去祖母家过年。走过小区的院子,看见地上有许多红色的碎纸屑,那是放过的鞭炮所留下的痕迹。齐方域刚放假回来时曾来过一次,奶奶说他长高了,又瘦了,可他却没什么感觉。还没等敲门,齐方域就听见门里乱哄哄的。是齐方域表弟给他们开的门,这个小朋友今年三年级,还是属于人来疯的年纪,在厅里来回乱跑。齐方域进屋与各位长辈们打过招呼,那些姑姑婶婶们嘘寒问暖地和他聊上几句之后,齐方域感觉有些无聊,就在另外的一个屋子里等待开饭。说来也奇怪,过去那些亲戚们看见他就说:“大学生来啦!”可这回齐方域真成了大学生,反而没人这么说了。
又听见敲门声,门一开,齐方域的表妹来了。她看上去面无表情,好像心里装着好大的怨气,一进门就将书包扔在地上。齐方域走过去笑道:“怎么回事,大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表妹先喝了几口水,缓了口气,然后不耐烦地说道:“你说怎么回事,我刚补完课回来。”
“补课?这大过年的补什么课?”
“谁说不是?我的那个老师就是有病,之前她有事耽误了一节课,非要在年前补上。她还说反正今天也是下午、晚上过年,正好上午学习。我要是高三也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我今年才初二,真折磨人。”表妹连连诉苦:“过了这几天,我还要补作业。假期作业我还基本没写呢。”
要是表妹不说,齐方域一时还真忘了她现在初二。回想自己初二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说这是关键的一年,可是现在这么过来了,也没觉得它有多关键。齐方域故意想气气她,于是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没作业。”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表妹接连发出两句感叹。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我不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吗?”齐方域轻描淡写地伸出一只手,“再过五年,你不就和我一样了?”
“五年,啊啊啊……”表妹表情痛苦,“再上五年学,一年比一年紧张,想想就可怕。我现在一天天上课比狗还累,每天八节课,回家之后还要再接着学。对了,你现在一天几节课?”
“我嘛,那得看情况而定喽。要是在课多的时候,和你差不多……”
“要是课少呢?”显然,表妹更关心他下面的话。
齐方域没好心地笑笑,“要是课少,一周大概就上两三天学吧。”
“那你没课的时候都干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反正也没人管。”
表妹听到这话时两腮鼓得圆圆的,向齐方域接连摆手,“行了行了,你别再气我了。要不咱俩换换?我去上大学,你来读初中。”
“可以啊,我还真的很怀念初中时光呢。”
……
下午两点多钟,正式开饭了。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一个盘子连着一个盘子。可是看着这些菜,大家的胃口反而不是很好,多数人也只是在桌子上坐了二十多分钟就去做别的了,只有那些除了吃饭还要喝酒的叔叔大伯们,还在桌旁边喝边聊。往往他们会高谈阔论一个下午,到了晚饭时间,只需要将桌子上的菜再热一热就能再吃一顿了。晚上他们还会到外屋打麻将,剩下的人在里屋看电视、聊天、包饺子或者用手机玩起抢红包的游戏。直到零点已过,大家才会散去,第二天还会再去其他亲戚家拜年……
初七那天,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无论是机场还是火车站基本上都处于瘫痪的状态之中,也不知道这场雪拦住了多少即将远去的漂泊。齐方域站在窗前,细细数着剩下的日子,假期过得可真快,现在离开学也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