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苍穹,下着漆黑的雨,路上的水洼反射出燃烧着的街道。
空旷的路上,空无一人,有的只是无边的死寂与遍地的尸首。
雨,无休止的下,夹杂着一些压低音量的啜泣声。
循声根源,是从街边遭到破坏的一家玩具店内传出。
店铺里一片狼藉,布偶散落一地,摆放玩具的货架扭曲变形,被随意丢弃在地,灯光设备都遭到了破坏,店内的墙壁被强行砸穿,砸碎的砖块下露出半只占有血迹的手掌。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着这个地方在前不久遭到了袭击。
而那低声的啜泣声,正是从玩具店里唯一没有遭到破坏的收银台后面传来。
“妈?爸爸去了哪儿?他不是说过会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现在他不在?已经过了好久了。”
躲在收银台下面的是一对母子,他们二人身上都沾上了不少的鲜血,面容憔悴,嘴唇皲裂,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了。
“他会回来的。晨儿,你就留在这儿,哪都不要去。现在外面很乱,你就待在这儿,哪儿都不要去。”年轻的女子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你饿了吧?我再去找些食物回来,在我回来以前,乖乖地在这等着,知道了吗?”
女子说完就准备离开,但。
“妈,我还是好怕。”小孩拽着她的衣袖,怯生生地看着她,低声抽泣着,“不要走好不好?”
“乖,听话,我们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女子蹲下身,轻轻把他揽入怀里,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如呓语般地柔声说道,“等这之后,妈妈答应你,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拉面。”
“真、真的吗?”男孩吸了一把鼻涕,抽噎着问道。
“当然。”母亲替儿子抹去脸颊的泪痕,忽然问道,“泷晨,你还记得自己生日许过什么愿望吗?”
小泷晨点了点头:“要像爸爸一样当个男子汉,保护好妈妈。”
“男子汉是不能哭的哦,哭了就不算是男子汉了。”
“我,我没有哭,是眼睛进沙子了。”小泷晨搓了搓发红的眼睛,辩解道。
“好,那你就乖乖留在这里,妈妈很快就回来。”女子再次揉了揉小泷晨的脑袋,警惕地从收银台的角落里冒出半个脑袋,仔细环视一圈以后,看到没有异常情况,暗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启程离开,忽然脸色一变,迅速蹲下。
“怎么了?妈——”小泷晨还未说完话就被捂住了嘴。
女子把食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缓缓摇摇头。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沉寂之中,只有外面无休止的雨仍聒噪的吵个不停。
忽然,滂沱大雨中掺杂着某种的异响,那是某种重物踩在水洼里才会发出的动静。
而这种动静,小泷晨和他的母亲在这没有合过眼的24小时内已经听过不止数十次了。因此,当他们一听到这种动静,原本平静的心跳就不受控制的变快。
嗒—嗒—嗒—嗒—嗒—
这种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在滂沱大雨中愈发清晰的传入两人耳朵里,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他们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啪。
忽然,异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踩在玻璃上才会发出的动静。
这意味着,有人闯入了店内。
小泷晨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如果不是母亲按住他的嘴巴,这时候他就已经喊出声了。
“留在这儿。”母亲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了这四个字以后,探出脑袋,看了外面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冲了出去,紧接着是一连串激烈的枪声以及玩具和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泷晨只记得那时的自己很害怕,抱着脑袋,用力地捂住耳朵,蜷缩在收银台后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当他下意识抬起头时,看到的是母亲蹲在面前,满脸溺爱的看着自己。
“妈…妈妈,你?”泷晨看着女子沾满鲜血的手掌,而后视线才注意到她腹部的位置已经被鲜血给彻底染湿了,立刻变得惶恐起来“你受伤了!得赶紧找医生才行。”
“我不要紧的。”女子微微摇头,牵过泷晨的手,往店外一瘸一拐地走去,“现在咱们得赶紧找你爸爸,不然…不然。”不然什么她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沉默着拖住泷晨的小手,跨过被打剩半截残肢的尸体,走出店外。
天,还在下着瓢泼大雨,乌云密布之中有雷电窜动。
女子从兜里拿出手机,再一次拨打电话号码。然而,结果却是——
“你所在的区域暂时没有信号。”
似乎对此不感到意外,女子只是无言的把手机放回到胸口的口袋里,继续拖着疲乏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但,意外总是不期而至。母子二人离开玩具店还没走出五十米,前方的一条巷子里忽然冲出两个身披铠甲、手持重武、身份不明的人士。
对方刚一出现,泷晨就被母亲拽着往回走,仓皇逃窜间,他还听到在身后的那两个人的一些对话。
“发现目标,是对母子。”
“格杀勿论。”
“可是——”
“格杀勿论!命令!”
“…”短暂的沉默后,“明白。”
紧接着,就是子弹透入大腿肌肉的疼痛和慢了零点几秒才传入耳中的枪声。
“妈!”泷晨尖叫起来。
那一发子弹打得不是泷晨,而是牵着他走的母亲,左腿腿肚中了一枪,她再没有行动的能力了,但她还有能力帮助儿子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快跑!”生死关头,她顾不得那么多,用力推了泷晨一把,强行支住身体站起,但这番举动只是使得更多子弹打到她的身上而已。
“不需打我妈妈!”泷晨抓起脚边的石头,朝着那两个开枪的人丢过去,抓了狂一般的大吼着朝他们扑过去。
这种以卵击石的做法不单止没有任何建树,反而还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下场就是使得两个枪口对准了他。
嘭——
从枪口喷出的绚烂火光,混合着白色的硝烟,把一颗金色的子弹径直送到泷晨的脑袋前。
这刹那,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快…跑。”
“妈妈!”
泷晨呆住了,震惊和错愕混合在他的表情,但表情还未来得及被悲伤所覆盖,下一颗子弹便无情的把他打倒在地。
视线中的世界都在飞快的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灰黑色的世界里,疼痛在不断的蔓延,不过很快身上各处中弹的疼痛渐渐被困意取代。
泷晨感觉到眼皮很沉,天与地之间逐渐化成阴影,向着中间笼罩,最后只剩下一条细小的缝隙,以及。
那滂沱无止的大雨。
当他再次苏醒时,发现躺在了某条不知名的角落里。而那些像噩梦一般发生的事情就像是镜中水月,那么的真切,却又…那么的不真实。
唯有泷晨自己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千真万确的。
至于为什么活了下来,他不清楚,不过想来这大概是某种诅咒吧,诅咒他,要背负着这些噩梦,继续往下走,一直到人生的尽头。
泷晨选择了隐藏,把所有的过去埋藏到心底的最深处,把这些记忆尘封起来,与过去那个怯懦无能的自己挥手告别,独自面对一切困难。
也是在那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故作坚强,不怕天不怕地,自信又自傲。
但当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可能还活着,又忍不住踏上了寻父的征途,哪怕这一切很可能只是徒劳无用的努力,他依然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人啊,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难以与过去挥手告别。
就像当下这一刻。
看到父亲为自己挡住致命一击。这一刻,这些被埋藏内心深处的记忆,又再一次被唤醒。十年前,又是在这座城市里,他的母亲也为了保护他,做出同样的举动。
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爸爸,其实很爱你。”
现在,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