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号,星期一。
白色v领雪纺束腰上衣,黑色高腰阔腿裤,细高跟,c杯细腰长腿,陈欢一阵风似的走进丽水别墅。
昨天原告有新证据呈庭,今天下午还得去看守所走一趟,她一心想把一分钟拆成两半用。
忘了大学时哪个老师说过嫌命长就来做刑事,陈欢这些年深刻感悟到那老师是个实诚人。
尤其是遇到一些把律师当神的委托人,想骂又不能骂,一肚子脏话也就自己听个响。一年又一年,没疯算她陈欢本事。
到言慎家的小别墅门口,陈欢接了个死党林飞飞打来的电话,一只手掐着手机,另一只手掏钥匙开门。
“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周末海边趴,约起不?”
“没人没时间,你自己和小哥哥小弟弟好好玩啊乖崽,我就不瞎凑热闹了。”
“不是,没人啥意思啊,你不太对啊陈氏欢欢。”
“没啥意思,就分手了,等有时间倒是可以开个单身趴,到时候我去找你嗨。”
门开之后,陈欢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言慎和秦墨,男俊女美,像是一对璧人。
她顿了顿要关门的手,有些尴尬。
手机那边还在响,林飞飞的大嗓门穿过手机屏幕,陈欢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打开了免提。
“分手?那敢情好啊,你不是早想分了吗?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情啊陈欢欢!”
陈欢这边,尴尬地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匆匆忙忙挂断电话。
“行了啊,手上有点事,回头call你。”
转头看着言慎,抿了抿红唇,问出声来
“要不我另外找个时间?你这看起来不太方便哈。”
那个清隽到极点的男人站起来,瘦高的身材很优美,比得上欧美的模特。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上去吧。”
他的声音照样低低沉沉,有股子烟嗓的味道。不过言慎的确抽烟抽得挺凶就是。
陈欢点点头,也不打算跟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打招呼,转头就踩上了楼梯,栗色的波浪卷在空中留下飞扬的弧线。
她的东西都在客房,没结婚不同房是母上大人定下的死规矩,所以也不用尴尬收拾自己的东西时会侵犯言慎的隐私。
没什么重要的,都是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床头放了一个两米高的公仔,是迪斯尼某个系列的限量款,去年言慎去纽约参加医学研讨会带回来的。
她喜欢公仔,唯独不喜欢言慎送的这个。
陈欢看了一眼,然后移开目光。
“需要帮忙吗?”
陌生女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陈欢扭头看去,看到来人稍微愣了那么一下下。
秦墨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更确切地说,像个女孩儿。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配上束腰淑女裙,像是城堡里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精致公主。
天生适合做那一抹月光。
陈欢式扬起标准的职业微笑,语调平和且疏离
“不用麻烦,我这边已经好了,不过还是谢谢。”
秦墨走进来,差不多一米六的身高套双棉拖,站在净身高快一米七的陈欢面前显得娇小玲珑。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谢谢你这些年照顾阿慎。”
秦墨浅浅地笑开,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甜的牙掉。
陈欢自愧不如。
她和秦墨,两类人。
至少要让她这么跟情敌好言好语地拉近乎,不如叫她去死。
拉好密码箱的拉链,陈欢直起腰看了眼手表,上午九点十分,然后抬头微笑
“互相照顾罢了,时候不早我要先走了,你还有事?”
秦墨看着眼前干练的女人有些恍惚,有些意外那个“她”是这般模样的。
毋庸置疑,陈欢很优秀,非常优秀,无论是样貌气质还是个人履历。
但在这副看似斯文柔和的皮囊下,全是疏离,防备,隐晦地拒人于千里。
就某些方面而言,陈欢其实和言慎很相似。
这一点点相似,让秦墨心生不安。多少个异国他乡漆黑的夜里,她翻着大学的同学群,讨论的都是言慎和后来的女朋友有多合拍,她捂着嘴,不知道哭湿了多少个枕头。
“我一直很后悔当年的离开,让我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缺失了四年。当初是我太任性了,不顾他的挽留,不过万幸,现在我回来了,你说我还来得及弥补吗?”
秦墨反手把门拉上,眼神恰到好处的悲伤。
陈欢细细思量,秦墨这番话说的是有几番道理的。
她和言慎青梅竹马,所以她用的词是“回来”了,而她区区陈欢在这段方枘圆凿的感情中,甚至连离开都算不上,因为她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走进过言慎的生活。
只是,当三儿当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她也是第一次见呢。
没再回话,陈欢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拎着行李箱打算下楼。
打开房门,意外地看到言慎背对着她站在走廊上,听到声音后回头看了她两秒,然后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走在前面。
像是以往的每一次。
陈欢开玩笑
“言大少这是怕我手撕你前女友啊特意等在门口,也不是,现在算是前前女友。啊,是现女友才对。”
言慎回头看了陈欢一眼,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然后陈欢挂在嘴角公式化的笑容慢慢黯淡,言慎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男人。说的好听点是高冷,难听点就是无趣。
这样一想又开始唏嘘,其实除了长得好身材好声音好家室好,也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没有爱情保障和陪伴的恋情,要怎么付与家庭和婚姻?
到此为止,是对两人都好的方式。那么看到他时突然骤停两秒的心脏,也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对吧……
陈欢微微有些恍神,一不留神脚下便踩空了。
预想中的失重感并没有传来,腰际凭空多出了一双手。
言慎皱着眉头,一张过分清隽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你总是这么粗心,迟早会出意外。”
陈欢躲开了言慎的手
“哟,怎么刚分手就开始咒人家啦,言哥哥你可真不厚道。”
言慎看着她的眼,沉默很久,那双漆黑的眸底仿佛藏有深情的假象。
陈欢避开目光,撩了下头发,笑得风情万种
“钥匙我放在客房了,你要不放心等会自己上去再清点一下,到时候丢了什么东西可别赖我头上。”
言慎走在前面,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到没什么情绪的一句
“不会。”
倒是难得他这么信任,陈欢笑了一下,嘴巴有些发苦。
一路沉默,陈欢没忍住开口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也忙。”
“我不忙。”
“你女朋友还在屋里。”
言慎在她前面停下来,两人已经走到小区门口。
他背对着她,抓住她密码箱拉杆的那只手纤长白皙,是好看极了的。
她无数次想象过冰冷的手术刀被这样一双手握住,禁欲而性感。
那边,传来言慎辨不清情绪的一声
“我说分手的那天,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陈欢愣了一下,哑言。过了有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强撑着平静
“也是有意思,你说是就是吧,反正分都分了计较这么多也没意义。只是言慎,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以后再见就当不认识吧,也别说做朋友那种屁话了。”
陈欢清楚知道,她狠下心时,可以有多伤人。
她轻抿着唇,言慎垂眸看她,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骄傲又孤独,带着天生的阴郁。
他轻声说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陈欢别开眼,不忍再看。她说过,不会舍不得,她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世上也不止言慎一个男人。
他终于又抬起头,目光平视着不远处的车水马龙,镜片后边的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很轻地补了一个字,好。
以后就是陌生人,陈欢,拿得起放得下,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夏有蝉鸣,今天是一个艳阳天。
陈欢拉过密码箱的拉杆头也不回地离开,脚下的高跟鞋被踩的嘎嘎作响,每一步都骄傲挺直,活像个披巾斩棘的女将军,任由战袍在风中猎猎起舞。
她最爱言慎的那几年,小心翼翼,想要不露痕迹地从他身上索取被爱的温柔。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结果。
她是这样一个人,无聊且独。有点并不明显但刻入骨子里的懒散冷漠,不热衷讨好,不渴望爱情,被伤过一次后就会彻底远离。
这样的陈欢,原本和言慎就不相配。
他应该找一个看着就温柔漂亮天真可爱的女人,会撒娇,会示弱,会死缠烂打,越挫越勇。
就像秦墨。
可是,除了言慎以外,陈欢活到二十九,没有谈过一次像样的恋爱。
这样想想,又觉得自己实在糟糕。
回过神来,是汽车紧急的刹车声,言慎在背后喊她的名字,撕心裂肺。
她十三岁和他走进同一所中学,十六年,她没见过他失态的模样。
陈欢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人死的那一刻会想起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她脑子里残留的最后一件事居然是,下午到看守所可以带几包好茶叶,礼物太廉价算不上贿赂又可以和公职人员拉拉关系混个脸熟,以后再有工作需要的时候也不至于在所里等个半天浪费时间。
她确实热爱自己的专业,热爱自己的工作,因为这样,她能够最准确最迅速地找到自己的价值。
天上的云是洁白的,陈欢躺在地上,有所察觉到一阵温热从耳朵里流向粗糙的地面,忽然一阵恍惚。
有多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看看天空了?
原来s市的天,也可以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