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新月在路上,心中不禁想到,
这一上午,不是被管事婆子折腾去刷马桶,就是要去见一个要想对自己不轨的男人….
到现在,连自己所处的环境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还不清楚,这可如何是好?
必须得想个办法,找个时机了解周围情况。
……
娉婷阁。
“夫人,我最近得了一个话本子,您瞧瞧?”
青霜递给正坐在床边看书的女人一本名为“鬼狐传”的书。
女人普蓝色的袖口绣着金色的祥云,白皙修长的手接过青霜的话本子,垂眸看了看书名,轻轻笑了出来,宝石蓝的白银耳坠晃了起来,透过窗外的阳光,宝石上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鸢”字,阳光不见,那字,也渐渐消失了。
“我倒是以为是什么神奇的话本子呢,结果又是一本讲聊斋的小玩意儿。”
话虽这样说,手中却也没有将话本子放下来。
青霜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
“我的好夫人,您又打趣我了,您也不看看您一天看的都是些什么,《女则》、《策论》…..相比那些书,这消闲的话本子当然入不了夫人的眼了。”
听完青霜的话,女人又轻轻笑了起来,
“你也知道我在打趣你啊,说吧,这话本子又是从哪里淘来的?”
青霜一听,顿时来劲了,
“这话本子,是我从一个卖古董的店寻来的,那老板当时还不愿给我呢,说是什么好物,世上独此一本呢。”
“收了你几个铜板呀?”
青霜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俩….”
女人又乐了,
“青霜,你可真是愈发有趣了,上一次给我寻来一本“梨花妖”,说是西凉国的畅销之物,谁知竟是一本菜谱!”
说完,女人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青霜脸上一红,急忙解释道,
“我当时听说是一本畅销之物,没忍住就买了……谁知道竟然会是一本菜谱……”
青霜的声音愈发小了起来,脸上的窘意浓浓。
“好啦,我不逗你了,多亏你那本书,让我学会了梨花的各种做法,什么梨花糕、梨花酿…….”
说完,女人起身,将手中的“鬼狐传”放在了一旁的木书架上,只见书架上,摆放着《白日游梦》、《惊魂记》、《红妆》、《梨花妖》、《白鼠精》……
乍一眼看去,也有二十几本,而在这一格的旁边,放着《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诗经》、《周易》、《礼记》、《春秋》、《尔雅》、《说文》、《左传》、《古文观止》、《文章轨范》、、《赋学正鹄》、《骈体文钞》、《六朝文絜》、《昭明文选》、《勺》、《象》……
青霜看了眼女人的书架,顿时显得有些头大,她的夫人,就是一看书狂魔……
“夫人,今日要去取木炭,青霜先退下了,含月在外面候着呢。”
女人回过头,朝青霜一笑,
“早去早回,我还等着你给我讲这本《鬼狐传》呢。”
听完女人的话,青霜脸又红了起来,急忙退了出去。
女人微笑着轻轻摇摇头,再次走到窗边,拿起桌上的《鬼谷子》看了起来。
…….
奚新月和惜夏等在一块假山后面,静候着青霜的身影,等了许久,也不见青霜的影子。
惜夏有些急了,
“不应该呀,按理说,这个点青霜姐姐应该来了啊。”
奚新月探出脑袋,看了看,去管事房的必经路上一个影子也没有。
俩人在假山后面等的着实着急的时候,惜夏眼尖的瞧见青霜一身薄荷绿的身影远远地走了过来,惜夏当时便激动了起来,
“冬软,快,青霜姐姐来了。”
说完,惜夏拉着奚新月便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
惜夏急忙冲了上去,朝着青霜行了礼,开口说道,
“青霜姐姐。”
奚新月跟着惜夏的动作朝青霜行了礼,但是没有搭话,而是悄悄打量着面前名为“青霜”的女子。
青霜人如其名,薄荷绿的裙子,领子白如寒霜,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
青霜看着面前的两人,转身给身后的三个男下人吩咐道,
“你们先去院子等我。”
“是。”
三个男下人离开后,青霜脸上淡淡的疏离感才逐渐消散,声音放软说道,
“惜夏,冬软,你们是在等我。”
青霜肯定的语气让奚新月的心突然静了下来。
“青霜姐姐,这次我和冬软有事求您。”
惜夏说完,青霜看向了冬软,上下打量冬软,只见冬软泛白的衣袖下面,青紫色的伤痕裸露在手背上,随即叹了口气,
“诶,冬软你这丫头,又被欺负了吧….上次别人欺负你,被木板砸伤,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太懦弱,瞧你手上的伤,让我怎么说你。”
青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奚新月为之一笑。
“你还笑,哪一次看见你,不是折腾的浑身是伤,说吧,这一次怎么了?”
惜夏一听,急忙说道,
“青霜姐姐,今日管事的王婆子说要冬软去领木炭。”
青霜听完,美目中闪过一丝疑惑,
“让冬软去领木炭?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如何领?”
惜夏四周又瞧了瞧,凑过身对青霜说,
“青霜姐姐,这次的男管事是王婆子的侄子…….”
青霜听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也罢,待会你们跟着我吧,不过,冬软,你这性子还是不要过于懦弱,我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一世。”
奚新月点点头,
“谢青霜姐指点。”
青霜听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唉…….”
青霜在前,俩人在后,进了院子,院子中间摆了许多木炭。
男管事吴平庸正拿着一个厚本子在清点数目。
见院中来人,抬头一看,是青霜。
急忙迎了上去。
“青霜姐,大夫人房里的木炭已经装好了。”
奚新月悄悄挪动自己的脑袋看了眼吴平庸。
只见吴平庸一身蓝布长衣,一张干净的脸上带着笑意,一双眼眸清澈透明,丝毫不觉有“污秽”之容。
这男管事,长得倒还清秀,但是怎就变成糟蹋姑娘家清白的坏男人了?
除非,人,真的不可貌相!
“我身后的两个丫鬟的木炭,麻烦吴管家清点下木炭的数量。”
青霜面无表情的说完,便让开了身子。
吴平庸看了眼奚新月和惜夏,目光不做停留,望向手中的本子,走到木框装好的木炭旁边清点起来。
惜夏看着吴平庸,也觉得十分奇怪,于是凑到奚新月耳边,
“你说这吴平庸,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看都不像那“无耻之徒”啊......”
吴平庸清点结束,对着惜夏和奚新月说道,
“这里的四筐是姑娘你们的,若是两个人,可得跑两趟了。”
说完吴平庸对着青霜再次行了个礼,让青霜在本子上签了个字,转身朝着奚新月和惜夏走了过来。
奚新月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惜夏一脸敌意的看着吴平庸,只身挡在了奚新月前面。
“请问,哪位来签个字?”
吴平庸在距离两人一米处停了下来,手中递出毛笔,身子略为弯着。
惜夏上前一步,
“我来签。”
惜夏签完字对着吴平庸说道,
“好了。”
吴平庸看了眼本子,点了点头,又朝青霜颔首,转身进了房内。
青霜看着吴平庸的行为,不禁更加疑惑了......
上一次,惜夏告知自己,这吴平庸对冬软行不轨之事,可如今看来,这吴平庸清秀至极,对人礼貌可赞......
说他是登徒浪子,这......
但是,青霜也就思索了一下,当务之急是要将木炭全部运送回去。
青霜望着奚新月和惜夏两人的四筐木炭,说道,
“我在此处等你们,你们速去速回。”
惜夏和奚新月急忙将木炭背在身后,离开院子。
“好沉啊……”
惜夏双手紧紧拉住肩膀上的两根竹带子,看向奚新月。
只见奚新月比她还要吃力。
“你身上的伤本来就没有好,现在又叫你背这么重的木炭,唉,冬软,你怎么这么惨呢?”
“忍一下,就......就过去了……”
两人说着话,脚步不停,急忙将木炭背了回去。
而还在院中的青霜却被吴平庸的一声呼唤拉回了沉思。
吴平庸手中拿着一个瓷瓶,他对着青霜又行了个礼,开口说道,
“青霜姑娘,这是一点外伤药,麻烦您转交给冬软姑娘。”
青霜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给冬软的?”
吴平庸点头,
“没错,我知道她在我舅娘手下做事,我舅娘和她素来不和,冬软性子温和纯良,定是会受些苦的。”
“你为何不自己送?”
“青霜姑娘应该也知,男女有别,我怕行为过于唐突,又吓坏了她......”
吴平庸说完,似是踌躇了一下,又开口说道,
“青霜姑娘,平庸知道,你和惜夏定是误会了什么,但……但恕平庸尚且不能告知二位,这药,还望姑娘转送,也希望……姑娘不要告知冬软,是在下送的,多谢。”
说完,吴平庸匆忙离去。
青霜脸上一脸淡漠,冷冷的看着手中的白底蓝花瓷瓶。
这时,惜夏和奚新月也刚好回到了院子,
“青霜姐姐,久等了,我们回来了。”
青霜听见惜夏的声音,波澜不惊的将手中的瓷瓶放入袖口之中。
“好,你们把最后的两筐木炭背回去,我也要回去向夫人复命了。”
说完,青霜不等两人做任何反应,离开了。
“惜夏,青霜姐姐,性子向来这么冷吗?”
惜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是啊,不过,青霜姐姐对我们的态度可是好太多了,我倒是见过青霜姐姐笑,但是,也就那么一次,还是看见大夫人的时候。”
奚新月心中了然,原来青霜在外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在自家主子面前却是坦率真挚……
了解这府上的一切的速度得赶紧加快,不然,哪一天被发现异样,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
入夜。
奚新月坐在床边,她和惜夏在同一个屋内,屋里住了六人,其他人,奚新月一个也不熟悉,其余四人倒也有默契一般,从奚新月醒过来的那一天,也不曾和她搭话。
“惜夏,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
“嗯?”
惜夏就着奚新月的旁边坐下,好奇的问道,
“什么事呀?”
奚新月一本正经的看着惜夏,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了一只狐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在山林里面了,那狐狸拦住我,竟然开口说话了。”
惜夏一听,来劲了,
“狐仙给你托梦?快说说,它拦住你说什么了?”
奚新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其它的四个人,小声和惜夏说道,
“它拦住我,让我回答它的问题,说是不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要天降厄运给我。”
“.…..”
奚新月见惜夏一副“看智障”的眼神望着自己,于是又开口说道,
“这样吧,惜夏,假装我是那只狐狸,你是我,我问你答啊。”
“好。”
奚新月动了动,清了清喉咙,压着嗓子说道,
“第一个,你是何人?”
惜夏看着奚新月装模作样的样子,努力憋着笑,回答道,
“回狐仙大人,奴家名叫冬软,是张府上的一名打杂丫鬟。”
“哦?哪个张府?”
“当然是平川城的药材商张为之张府了,大人~”
“.…..”
奚新月听完惜夏的那一声“大人”,浑身鸡皮疙瘩顿时便席满全身,这丫头,戏演的还挺足……
“咳咳,那我再问你,你是何时进府的?”
“狐仙大人这样问,是要娶奴家的意思吗?”
“啥……?”怎么就扯到娶媳妇的话题身上了?
“奴家不过进府一年三个月有余,距离卖身契到期还有一年九个月呢,待奴家获得自由身,奴家有位好友,名叫惜夏,长得貌美如花,大人若是有意,奴家定当告知惜夏姑娘,让她来寻大人您……”
“.……..!!!”
这都什么鬼???!!!
为了信息,忍!
奚新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且问你,这张为之,可曾娶妻?”
“回大人,老爷明媒正娶的只有大夫人,木槿鸢一人,二房的白秋河是老爷的母亲做的主。”
“那她们可有子嗣?”
“都不曾。”
“我再问,这平川城隶属于哪里啊?”
“平川城是南坞下的一个小县城。”
“今年是何年?”
“历久十二年。”
噢……看来,自己在的这个地方是个小县城,张为之有两任夫人,一大一小,老大是正妻,那么青霜便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了…
“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
惜夏听见这个问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奚新月,刚才的戏谑顿时烟飞云散。
奚新月注意到到这个细节,于是开口说道,
“没关系,惜夏,你如实回答就好了。”
惜夏缩了缩脖子,说道,
“奴家是孤儿….”
“.……”
我去,这冬软也太惨了吧?!!!
“我那日,看见王婆子拿木棒追着打你,你是如何得罪她的?”
“奴家….那王婆子最疼爱的便是她那侄儿吴平庸,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情,那王婆子不知怎的就愈发针对奴家了……”
原来如此,看来,问题出在吴平庸的身上啊……
就在奚新月还要问什么的时候,
“砰”的一声吓到了惜夏,
“啊……”
“啊……”
原本在另外一边闲聊的四人也被吓得叫出了声。
奚新月站起身,
“我出去看看。”
惜夏顿时拉住奚新月的衣袖,小声说道,
“我…..我陪你去。”
奚新月和惜夏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只见晒药材的小木架子倒了,奚新月过去将木材架子扶起来,才发现,因为木架子时间久了的缘故,已经朽了,
“害…..架子坏了而已,明日换个新的就好了。”
惜夏看了看木架子,正欲点头,
“莎啦啦……”
一旁的木丛里面动了动。
“冬……冬软,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惜夏躲在奚新月身后,奚新月蹑手蹑脚的朝木丛靠近,
奚新月走进一看,只见木丛后面有一团毛茸茸的小球。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白色的毛团突然转过身来,看见奚新月和惜夏两人,当即被吓了一跳,摔了个四脚朝天……
待它站起来,奚新月和惜夏看清它的面目之后,两人忍不住便“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冬软,你看,哈哈哈,它长得好奇怪啊……”
“哈哈哈哈,对,对,哈哈哈…..”
白色的小家伙原本打算跑路,一听,顿时“龇牙咧嘴”,一双眼睛瞪着两人。
“哈哈哈哈,浑身雪白,就嘴巴那里黑了一片,哈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蒙了个面纱,哈哈哈……”
那团黑毛,还是个像人手比了个“大拇指”的模样,而突出来的“大拇指”那团毛,刚好指着小家伙的眼睛……
惜夏在旁边笑的直不起来身……
冬软看见面前已经炸毛的小家伙,语气软软的说道,
“狗狗乖啊,大姐姐不是故意笑话你的,只是这黑夜里,你这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哈哈哈哈…….”
说完,冬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狗听完,更加“炸毛”了,朝着奚新月就要咬过去。
奚新月顿时一慌,伸出手,说道,
“打住,小白,我可以给你好吃的!”
听完,白狗歪着脑袋看了奚新月一眼,然后别过脑袋,不理奚新月了。
“诶,你冬软小姐姐给给你取个名吧,小白什么的,太差劲了……叫你白痴吧!!!”
谁叫你打扰到本姑娘探寻消息的?!
“噗…..”
惜夏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狗一听,朝着奚新月就扑了过去……
“啊,惜夏,它咬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