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派自创立以来,数百年内除了王朝更替导致的“兵焚”外,从未有过今日如此之大的阵仗。
夜幕中的玄岩宫霎时灯火通明,五峰九宫的的峰主和掌宫人纷至沓来,着玄色道袍的门派弟子通通手持兵器登上玄岩峰,严阵以待;入门弟子则封堵在玄岩峰山脚之处,许进不许出;众人面色肃然,已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弟子、长老、管事们提着一个又一个的灯笼或围或堵,往常夜里一片宁静安详的玄岩峰仿佛有群星坠落其间,远远望去,峰上林间灯光星星点点,渐成燎原之势!
碧游峰峰主怀素真人、紫霄宫掌宫人铁冠道人、清徽宫无忧子......
在通报长老后便被身后的师兄用铁手铐拘着的余小庆呆呆地望着头顶那些踏叶穿林而来道长高人们,他只认得出这几个,而其余的几位峰主和掌宫人鲜有出山,小道士根本不认识。
每一个人的武功恐怕都不亚于师父......
“快走!”身后紫霄宫的章得路章师兄恶声喊道,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余小庆双手被沉重的铁铐铐住本就极难维持平衡,先前被师父弹指击中脑门后的剧痛也尚未完全消解,被章师兄猛地一推登时便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原本每天认真清洗的道袍被地上凸起的石块撕破,膝盖还磨出了血,灰头土脸的。
小庆默默地慢慢爬起来,他不知道章师兄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恶意,不仅将通报的自己铐了起来还要跟着压上玄岩峰顶,兴许是因为师父杀了紫霄宫不少人?所以恨屋及乌地讨厌自己?
章得路望着慢慢爬起来的小道士,双眸里毫不掩饰极度的厌烦、嫉妒之色,心想虽然掌门说了,先发现先找到暗入者的人便成传道弟子,可这个小道士毕竟是那个刽子手的徒弟!就算真是他第一个发现并通报的又如何?掌门难道还会顶着众人的非议将这个杀人犯的徒弟立为我武当的传道弟子?要知道武当传道弟子可是十年一立!如此珍贵的名额岂能让给一个犯人之徒?!更何况我用手铐将他铐住更加强调了他的罪人身份,掌门就算威望再大也不能明着违抗所有武当弟子长老的意见吧?
“紫霄宫弟子持兵在玄岩宫外严阵以待,倘若那个恶徒从真人们的包围圈中逃脱出来,便用尽你们的一切方法拖住他!等待师父们回援!”
“玄岩宫弟子对此峰地形了解必是远超诸峰弟子的,你们便根据紫霄宫弟子的阵型查漏补缺,填补所有可能逃脱的空隙!来一个瓮中捉鳖!”
“顺便请碧游宫的师姐师妹们备好伤药,随时为可能负伤的弟子疗伤!”
雄阔而又坚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余小庆抬头一看,正是武当七剑之首的宋朗清宋师兄。
笔挺如青松的宋朗清站在人群之中细心耐心地跟众人分配任务,众弟子纷纷肃然点头,唯他马首是瞻。
宋朗清身后站着一袭紫裙的柔媚少女,似乎是注意到了余小庆的视线,她偏过头来,寻找着什么。
余小庆赶紧低下头来,不想让殷秀儿师姐找到自己。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但就是很害怕啊,害怕看到师姐失望厌恶的眼神。
因为他的师父杀了武当很多人啊,他是杀人犯的徒弟。
现在没人在乎他叫余小庆啊,没人认为他也是武当的一份子啊,没人理会他在龙头香前为悼念死者抄写的道经,没人明白他也很喜欢武当,很喜欢玄岩峰上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
“小庆——”
一声轻柔的呼唤。
平日里总是很希望听到的殷师姐的声音此刻却让他万分恐惧,余小庆死死地低着头,硬是不肯抬头答复那个声音,也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殷师妹好!”章得路见武当七剑之一的殷秀儿向自己走来,顿时有些激动,殷师妹总是温柔体贴,对所有武当弟子一视同仁,武当上下所有弟子几乎都对殷秀儿有着一定的好感。
“见过章师兄。”殷秀儿微微行礼,然后望向低头不语的余小庆,轻叹一声道,“小庆,这不是你的错。”
余小庆身子一颤,险些掉下泪来。
殷秀儿轻轻拍着余小庆头发上的灰土,望着倔强不语的小道士,心中哀怜更盛,但当瞧见小道士双手上沉重的铁铐时,秀眉一皱,抬头对章得路低声说道:“章师兄,小庆现在怎么说也还是我武当的弟子,而且他年纪尚小,可否不要给他戴铐?”
“这......”章得路面有难色。
“秀儿师妹,碧游宫的师姐师妹们在等你过去呢,”宋朗清忽地走上前来,拉住殷秀儿的手,“不要让她们久等了。”
“......知道了,朗哥。”殷秀儿被宋朗清拉走前不舍地望了余小庆一眼。
余小庆依然垂着脑袋,如陌生人一般沉默不语。
......
玄岩宫临崖而建,南面向天策峰巅金殿,北靠展旗峰,东连朝天宫,可望天生崖;依山傍岩,极其险峻,宛若一柄长剑深深嵌入玄岩峰中,却又与山峰有如一体,和趣自然,难以想象武当先人们是如何在奇峰之上建出如此宫殿的。
玄岩宫,玄帝殿前,玄袍道髻的真人们纷纷齐聚,寒暄一番后便统统望向了此殿。
虽说玄岩宫大部分是武当先人所建,但在声称要“凿岩平谷,广建宫廷”的张北玄任掌门期间,玄岩宫还是免不了扩建之事。
玄岩宫正殿——“玄帝殿”便是在此时建起的。
玄帝殿面阔八丈,进深五丈,重檐相叠,斗拱相加,正脊龙吻相对,顶檐中央高高竖悬青底白字一匾,上书“玄帝殿”;玄帝殿匾底层悬匾“曲成万物”,左匾“道通天地”,右匾“北极枢庭”。
道韵悠远,气贯长虹。
正站在玄帝殿殿前一袭青衣的碧游峰峰主怀素真人柳眉微蹙,即使是离了数十步之远,也能感受到玄帝殿内的血腥之气。
清徽宫无忧子轻抚长须,冷笑说道:“能在我武当敬神正殿内行邪魔之事,这逍遥贼子也算是第一人了。”
众人面色微异。
“哼!早在此贼入山之时,我便告诫过诸位,逍遥此人心术不正,不可入我武当!偏偏尔等不信,现在好了,魔头入山,杀我弟子,辱我宗门,以我之见,在处决了这个魔头后,也应追究当初那些赞同逍遥贼子入门之人的责任!”
“无油老道,当年谁不知道你与逍遥有隙?你说的话是出于对宗门的考虑还是私仇偏见都尚未可知,又怎能听信于你?”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再说了,当时逍遥入山还是经过掌门允许的,莫非你要问责于掌门?”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男子披头散发,敞开胸襟,卧躺于劲松之下,奇石之上,慵懒惬意。
无忧子面色赤红,气得长须乱飘,瞪着散发男人斥道:“莫留行!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