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早!”
张临寒第一句话,便让老人的面色瞬间森寒了起来。
老孙头是道上认识的人给他的戏称,类似于江湖外号,同辈可称,却不是张临寒这个晚辈可以叫唤的。
这是一种羞辱。
少年身后的跟踪者大喜,心想这是你自己找死,敢在师父面前摆谱?看来今晚便可得偿所愿了。
张临寒仿佛没看到老人脸色似的嘻嘻笑道:“老孙头莫生气!小子跟您开玩笑呢,师父在世的时候常跟我说,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您了,还说您这人特别不讲究,吃饭喜欢吃别人碗里的,明明是辈分挺高的长辈却总能和小辈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师父他很是佩服,叫我见到您的时候千万不要客气,直呼您外号便好。”
老孙头面色黑沉,宛如****前的百里乌云。
跟踪者已经顾不得狂喜了,他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着张临寒:这人是来寻死的吧?
可是,没过多久,他呆愣地发现师父非但没有怒发冲冠,反而是扯开嘴角,那张总是忧愁的老脸甚至做了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丑陋”微笑。
“好你个臭小子,又在埋汰我这个老家伙!跟你那个混账师父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孙头哈哈大笑,拍拍少年的肩膀,状似亲昵。
跟踪者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老人一样。
张临寒“腼腆”地挠挠头说:“哪能呢,我比师父还差的远着呢。”
“你这是妄自菲薄啊,”老孙头笑说,“我跟李三共事了这么多年,哪里还不清楚他的脾性?嘴贱的很!你啊,已经有他八成功力了!”
张临寒笑容赧然,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
两人寒暄一会儿后,张临寒忽然肃容说道:“孙老爷子,小子可以信你吗?”
老孙头微楞,听到这声称呼后缓声道:“老头子我虽然走的是旁门左道,但从业多年,从不坑害同伴,你的师父乃我多年好友,有事,我能帮就帮,你可以姑且信我。”
张临寒深深地望着老孙头,似乎是要在他那满是褶子的脸上找出朵花来——
忽然,他单膝跪地,言辞恳切,含泪呼道:
“小子师门被灭,恳请孙老爷子看在家师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复仇武当!”
众人哗然。
老孙头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热泪纵横的少年。
“君子门灭,恩师枭首,小子心中大恨!可惜力有不逮,人微言轻,根本无法为师父报仇,小子日夜思之,痛苦不堪,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先前言辞试探实为家师嘱咐,无奈之举,毕竟人心裹测,小子唯恐老爷子见利忘义方才出此下策,如有得罪还请孙老爷子多多包涵。”张临寒悲痛欲绝,死死地攥着自己的头发,双目如灌鲜血般猩红,仰视着老孙头一字一句道,“自打师门被灭,恩师惨死后,小子苟延残喘拖着不死便只为一事——”
“杀尽武当人,屠灭武当门!”
少年阴森的话语掷地有声,众人仿佛可以从这饱含恨意的话语中听出尸山血海。
“倘若孙老爷子愿意助我,小子这残体余生任凭老爷子使唤!!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张临寒死死地盯着老孙头的双眼,等着他的回答。
此时众人看向少年的眼光已经不同了,先前还觉得这厮跟他那无赖师父一般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如今看来,先前那放浪形骸的做派都是表象,忍辱负重内藏忠义方是此人本心啊,愿意为了一个窃贼师父向庞然大物武当派复仇,且不说能否成功,这份胆量和忠义便值得赞赏。
虽说旁门左道走的是歪路,但道上的人该有的江湖义气却不比任何人少,有时甚至更多。所以少年此番行举却是颇受赏识。
老孙头缓缓闭上了眼,静静思虑,众人目光都集中于他一点,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不知多久,少年等来了一声饱经沧桑的叹息。
“我不愿意。”
直白,明了。
少年听到后沉默许久,抬起头冷冷地望着老孙头的面容鄙夷道:“原来老爷子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放肆!”
身边有老爷子的徒弟不满少年行举,拔剑怒声道。
老孙头抬起手示意手下勿动,望着少年的眼睛淡淡道:“倘若我还是个无家无室闯荡江湖的毛头小子,兴许会答应了你。但如今我下有徒子徒孙,旁有儿女亲家,可不敢应下此事。要知道,正道如虎,杀人砍头,可都是连坐的啊。我是不畏死,可有家人,我的徒子徒孙中也有成家立室的。算起来约莫也有百余人,你叫我如何能背着几百人的身家性命去陪你复仇?”
“看看周家,人头累如山,说是魔教所为,却也只能骗骗行外人。周家到底是怎么死的?前些日子武当派御下的行伍夜里究竟去了何处?这些答案,大家心里清楚便好,却是说不得也做不得。”
“不想帮便不想帮!说这么多废话作甚!?”张临寒忍耐不了,冷声道,“老爷子既然有一堆人命要担着,那小子也不愿意百般刁难。这些天却是叨扰了!小子这就离去,相信江湖上总有不满武当派暴行的豪杰义士愿意襄助于我!”
“呵呵,小娃娃火气还挺大。”老孙头笑道,“激将法对我这个年纪的人已经不怎么管用了。”
连最后的“伎俩”也被看穿,张临寒似乎“无颜”待在此处,当即抱拳应道:“告辞!”
说罢,转身离去。
“诶,小家伙先别急。”老孙头慢声道,“虽然我说了,不愿意派出人手去帮你,可一些人力以外的帮助却是可以的。”
“老爷子有心了,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老爷子不愿站在武当派的对面,那最好是不要与我扯上关系吧?到时候横遭祸患可就不好了。”张临寒淡淡道。
“呵呵。”孙老爷子笑笑,“虽然说明面上不敢与武当作对,可私底下做些让那些大人物恶心的小动作我还是很乐意的,反正在那群正道人士眼里,我们就是一群臭水沟里的老鼠,看到了就杀几只,没看到也就懒得管。可老鼠也有脾气,被杀的多了,就也想往那群高高在上的人身上咬上一口,给他们添道难看的伤疤,让他们出门都要拿块布捂着,如此也不枉老鼠的一生不是?”
张临寒意外地看着老孙头,现在才发现这老头笑起来还挺顺眼的啊,这番话深得他心。
“既然如此,老爷子想做什么便直说吧。”张临寒点点头道。
“还有一个月,京城便要举行四年一度的宗门大选,七大正道武宗将要在那招生收徒,你年龄正好,去参加吧,隐姓埋名,伺机而动。”老孙头拿出一封书信,慢声道,“我这有封推荐信,可以让你免去身份家世的调查,不会有人发现你是旁门左道之人。”
“师父!”一旁的跟踪者听到此时顿时急了,上前一步喊道。
老孙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跟踪者顿时遍体生寒,止步不前。
“哦?”张临寒似笑非笑地看了跟踪者一眼,“老爷子居然有这种好东西?”
“几月前‘干活’的时候得来的意外收获。”老孙头说道。
“了解。”张临寒应道。
“你这是答应了?”老孙头微笑道。
“为什么不答应?我说过,我剩下的人生就只有向武当派复仇一条路。除此之外,我已一无所有。”张临寒接过书信,瞥了一眼后平静道。
“我不像老爷子你一样,有家有室有钱有房,还要背几百人的性命;我只有我,只有一个人,我只需要背师父一条命。”张临寒直视着老爷子道,“所以,就像老爷子你说的那样,只要是能让武当派难受恶心不痛快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并且乐此不疲。”
“很好!”老孙头大笑,“人有人的活法,老鼠有老鼠的活法!当强大的人群里混进一只想要杀人的弱小老鼠会发生些什么呢?希望你能给我个惊喜。”
张临寒咧嘴嬉笑,一老一少笑容卑鄙阴险变态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