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郊外。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地里忙活着。
他们一个拿着铲子一个拿着铁锹,浑身泥土,脏兮兮的,都一声不吭;倘若不是月光的清辉洒在他们身上还有些许人样,那看上去简直就像两只游荡于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
不过其实说他两是“孤魂野鬼”也不错——没了家,没了家人,四处游荡而无所依,可不就是孤魂野鬼?
大的是没了师门的张临寒,小的是没了家门的周止落。
周止落要给爹娘做一个能够好好“睡觉”的地方,所以一直在坑底挖着,微圆的脸蛋通红,额上滴满了汗珠。
张临寒铲了一会儿后便在野外用拾来的柴木做了一个火堆,打算火葬掉其他的周家人。不得不说,要不是担心周府烧起来后的火势会蔓延到其他宅院,他估计在周家就地火葬了他们,半夜背几十具尸体出城真是有够难受的,路上遇到打更的更夫都被他的模样吓得半死,以为是什么盗取尸体的凶神恶煞。
而半夜的棺材店老板只肯卖他们两副棺材,等到天亮后张临寒就得离开这里赶赴京城,所以一切都得在今夜里做好。
“够深了,”张临寒火堆好了,望着坑底说道,“这个尺寸足够了,你赶紧从里面出来,我要放棺材下去了。”
小周不听,还是自顾自地挖着。
张临寒叹口气,一只手把坑底的小周拎了起来,任凭她叫嚷踢打。
“闹够了没?”张临寒说道,“现在跟我一起把你爹娘的尸体放到棺材里。”
小周红着眼眶叫道:“我爹娘才不是尸体!你才是尸体!”
“是是是,我是,行了吧?”张临寒低声说,“你爹娘现在要睡觉了,你还这么大声?不怕吵醒他们?”
小周听后顿时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只是眼眶里又泛起了泪花。
张临寒转身,不想看,他烦自己哭,也烦别人哭。
他分别抱住周家家主和他妻子的尸体,轻轻地放入棺内,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他们的衣襟服饰,顺便将两人常用的物件放进去,慢慢慢慢地合上棺盖。
小周咬着下唇,狠狠地擦掉眼角的泪水后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爹娘要睡了,做孩儿的不能再让父母担心。
随着一抔又一抔的黄土洒落进坑,乌木的棺材渐渐地被深埋于地下,逝去的人可以安心地休息了,尽管他们所担心的孩子还处在幼稚的年龄,但她已认识到生活的残酷,不会再天真地怀想友好的未来,对于她今后将走上的道路,这分觉悟无疑是一件好事。
张临寒默默地站在她的旁边,偶尔望一眼草莽树阔、山高水深的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周止落已经握着火把点燃了身后承放周家人尸体的火堆。
火光冲天,鲜血、腐肉、死亡,在烈火之中渐渐地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灰烬。
张临寒侧身望着小周,在火光的映照下,她小小的侧影微微晃动,那双原本灵动古怪的眼瞳此刻好似冬日之下的清湖——绝望,霜冷,清澈,几无生机。
即使是再猛烈的火焰也难以融解半分。
张临寒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主角心黑手狠脸皮厚,杀得了人扮得了乖,写得好字使得好刀,骂得了天怕得了妻。
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处理尸体是让少女成熟的唯二方法。”
望着身边仿佛一下子长大了的少女,张临寒觉得这话说的既残酷又正确。
“如果你想向害死你父母的凶手报仇,我会带着你,把我会的都教给你。”张临寒顿了顿,“如果你想过一个平静的生活,我会给你找一户良家,让他们收养你,时不时地去看看你,确保你今后的生活尽量安稳幸福。”
“......”周止落转过身来,那双清澈如镜的眼睛直视着张临寒,他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与她对视。
“你要做什么?”女孩突然问道。
张临寒愣了一会,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要向害死我师父的凶手报仇。”
“害死你师父的和害死我爹娘的是一伙人吗?”
“是。”
“我跟你去。”周止落点点头道。
张临寒突然笑了,他很开心,因为此刻他多了一名同道之人,他不再孤独。
“合作愉快。”张临寒伸出手来笑道。
周止落迟疑地看着他的手,似乎是不太理解这个动作的意思,她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握紧,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黑如墨,月轮渐敛,
复仇的星火在黑野原间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