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临寒落步无声,从一片阴影穿行到另一片阴影,仿佛鬼魅。
这才是一个潜行者应有的姿态,无声无息,悄然而入,借着阴影遮挡自己的身形;而不是像某个信条游戏一样大咧咧地从正门走进去然后杀光目标和看到自己的所有人......虽然张临寒本人很想这么做就是了。
“下次叫师姐帮我在夜行衣上缝个兜帽好了。”张临寒嘟囔道。
少年黑衣蒙面,布料采用了不会反光的黑色粗布,裸露在外的皮肤统统用黑炭的炭灰涂抹,身形提纵如踩云梯,动作矫捷如年幼的虎豹,在房顶、屋檐、梁柱间踏跃,悄无声息。
张临寒使用的轻功乃是君子门特传的步法——“猫步”(祖师爷你们起招式名的时候能走点心吗......)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此步法如猫一般灵巧诡秘、动静自如、行路无声(叫无声步都好......我强烈要求改名......)。
张临寒心里吐槽道。
吐槽归吐槽,张临寒的身手却一点也不含糊,借着屋檐的遮掩,少年双脚猛地发力,从瓦上一跃而起,伴着肃肃猎风,少年一口气越过了两堵高墙!
身形“飞过”高墙后开始缓缓下坠,张临寒猿臂轻舒,双手如铁爪般勾在了突起的房檐之上!
勾住房檐后,少年顺着冲刺的惯性微微前荡卸去指头的力道,而后双手一松,脚尖着地的瞬间立马身形灵巧地向前翻滚再一次地卸力。
整个过程除了落地时如猫坠地般的响声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满分!十分!”少年内心得意洋洋地自我赞美道。
稍稍赞美了一下自己的身手后,张临寒迅速收拾了自得的情绪,毕竟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少年望着高挂着的牌匾,上面两个清逸的大字格外地引人注目——
“雅舍。”
一座素雅安静的古屋。
张临寒之所以觉得孔老头会把东西藏在这个“雅舍”里,一是据他观察孔老头是个生性谨慎之人,他不会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这从他的往年的遭遇和宴会上的表现便可看出来,所以他必然不会把东西托付给被人看管;
二是因为此人已然年老体衰,他不相信别人也很难相信自己,所以他不会把东西随身携带;
三是张临寒发现,这地方是他出入次数最频繁的地方——所谓关心则乱,宝贝藏得再好也没法抵消主人对于丢失它的疑虑,总要每每看上一眼才会安心。
综上所述,张临寒选择了此地,当然倘若在“雅舍”搜寻一晚也不能寻到东西的话他便立刻遁走。
这是一场赌博,好在少年压上的赌注少之又少,没赌中顶多回去挨李三的嘲讽就是了。
张临寒没有在外头多待,他稍微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痕迹,确认没有他人到来过之后,便两步并作一步地进去了。
进去之后,少年小心地合上屋门,回身定睛一看,便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原来,“雅舍”便是孔一己读书之地,书柜上摆满了书,墙壁上摆满了书,地上还被一摞一摞的书占着,少年便是腾挪位移都有些困难。
此处虽然远称不上“书山”,但藏书确实数不胜数。
除了藏书外,房间里只留两扇窗户透气、一张躺椅歇息、一套茶具和一张案几、还有一副挂在唯一一块空白墙壁上的山水花鸟图。
张临寒虽然不喜欢看些诘屈聱牙的古文,但该读的书他都读过,倘若没有天启年的那场赤地千里的大旱灾,兴许他现在正在家中乖乖地准备科举取仕吧。
少年眼神恍惚,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拂过那些自己曾经挑灯夜读过的古籍,仿佛在抚摸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这种情绪很快便没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他今晚有任务在身。
“来,让我看看,孔老头你到底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张临寒恶狠狠地奸笑,开始观察四周不同寻常之处。
“嗯......黄花梨的躺椅......龙头窑的青花瓷杯......还真是有够‘雅’的啊。拿出去应该能卖不少钱了......”
话虽如此,张临寒在瞥了一眼杯子和椅子后却再也没看一眼。
“画倒是平平无奇......寻常的山水花鸟图。”
“书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有好些典藏古籍,但也没‘藏’起来,不值得偷吧......”少年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望向这满房间的书,脸色一白地想道,“难道是藏木于林的伎俩?要偷的‘东西’夹在书里?这得寻到什么时候啊......”
张临寒站在原地呆呆地想了半天,靠近那些书架上的典籍,发现上面落满了灰尘。
“呵呵,”张临寒摇头笑道,“老头是假读书吧......上面这么多灰尘,怕是每次来这都是来喝茶的......”
少年无心之语,却隐隐道出了孔一己的心思,孔老爷自从科举中第后便再也没读过书,倒不是他不想读,只是不知为何始终读不进去了,望着那些熟悉的“之乎者也”总觉得都没有自己的“黄金屋”和屋里的小妾“如玉”有意思。
张临寒环顾了四周的书架,发现上面的书大都落满了堆积已久的灰尘,心里顿时纳闷:不对啊,如果老头真的把东西藏在书里每天过来看一眼的话,应该至少会有一本书没有灰尘才对......难道我猜错了?孔老头每天过来这地只是为了喝茶赏画“附庸风雅”?
等等......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少年突然把握住了一丝灵感。
“附庸风雅......附庸风雅......”张临寒喃喃着,不停的揣摩着这个词。
蓦然间,张临寒望向了原先被自己轻易忽视的“东西”——
那张平平无奇的画。
张临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画前,嘴里自言自语道;“倘若真是为了附庸风雅,那这幅画便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它实在太俗了。孔一己不差钱,他既然买得起黄花梨的椅子和龙头窑的瓷器,又怎会不舍得钱去买一副名画来装点他的‘雅舍’?之所以不愿意购置一副名画恐怕是因为他不希望别人过分关注此处!”
“而一副寻常无奇的画就能达到目的,大多数人也只会望一眼便不再理会。”
“所以,画后必定有鬼!”
少年一把掀开长画,希望如电影里演的一般,能在画的后面发现一个暗格之类的物事,可现实却啪啪打了他的脸,画后只是一堵白墙,什么都没有。
张临寒脸色变得比墙还白。
他失落地蹲坐在地上,也不顾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
“难道我的推理有问题?”少年单手支着脑袋苦恼,“不对啊,我没想错啊,这幅画是很‘怪’啊?”
“难道‘东西’藏在画里?”
少年手把画放腿上平铺开来,手指一点一点地摩挲摸索起来——
“纸张只是很寻常的宣纸......画纸没有夹层......墨估计是巴蜀的松定墨......不存在什么浇水现真迹之类的......”
“画工真的算不上好。还是说这是一幅‘藏宝图’?”少年把画颠来倒去地反复看,都没看出什么名堂。
“孔老头你他娘的可以啊!挺会藏东西啊!”跟这画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出什么名堂的张临寒难得地火气上涌,开始骂娘。
说着说着,气头愈发上涨,少年竟然一把把画摔在了地上。
一声清脆的响声。
少年愣住了。
画掷地有声。
声里还有声。
就好像把装着石头的罐子扔到地上的声音一样。
罐子掉地上有声音,石头在罐子里掉到了地上也有声音。
但后面这声音极小,倘若不是少年双耳“听风”,怕是直接忽略了去。
画里是不可能有东西的......藏东西的地方只有......张临寒望向了画轴之处。
他拾起画轴,到处摸索,果然在尾端发现了一个盖口的痕迹。
张临寒旋开盖口,眯着眼睛往轴里看,笑眯眯道:
“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