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我说没说过，九囿大陆是个很注重“灵魂”这概念的地方，执着到偏激的程度。
从侧面简单概括，这大概是他们——又或者我们的信仰。
前有真实之书板上钉钉的前言记载，后有该隐.W.卡特国王……也不能单说他，听起来有点推卸责任的意味，然而也确实从他那里开始的。九囿大陆的所有国家空前团结起来，这可是首次，共同在张长宽厚度都跟A4纸差不多的羊皮纸上郑重其事地签了字，且同时出兵对着梦魇一族群起而攻之。
虽然之后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了。嗯，也是第一次。
所以说，九囿大陆对于灵魂及其它的定义都怀有点畸形的执着。
“我说的半年，不是代表它会是个活物。”，奥罗拉屈起手指敲了敲试管壁，“只是具死尸。想的没错，从一开始它就是死的，死的总比活的好。”
“那还不错。”尽管想到亲眼目睹自己的尸体仍有些怪异，可这个想法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
“事实上，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真人。”，奥罗拉放下试管转去操纵机器盯着小小的玻片，“他们只需要知道你已经‘死了’，还是‘死在’我的手上，我拎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头去他们都会相信。虽然你的舅舅给你办场非常瞩目的追悼会他们应该更相信。”
“我是不是该说我现在要这么给王牧尘寄一封信？”，我耸肩对着奥罗拉的背说，“说‘我要假死炸出幕后是谁你帮我个忙搞个追悼会’？我觉得我回去会被他抓着后领打屁股。”
齿轮扭动，仪器发出声清脆的响声。“如果你愿意的话。”，奥罗拉声音还是那样，可我总觉得她是在憋着笑，“请。左手边三分米处的工作台上有一只铅笔，我觉得你现在这个年纪适合用，还有几张纸。顺带好心提一句，注意不要被纸给划出伤口。”我托腮，不用看了，我知道后面有的，那只铅笔还印着粉嫩的独角兽。
人不可貌相。我盯着奥罗拉的草莓发绳如此想。
“换句话问。”，我换了个姿势靠着，“冒昧问一下，如果耗时半年的话会做到什么程度？那么成功率是多少？”
衣角撩动，她走了，我这才发现奥罗拉还换了粉绒兔兔的毛绒拖鞋。等会，这地方是适合穿拖鞋的地方么？“好问题。我直说，‘死的你’比‘活的你’成功概率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奥罗拉走到工作台的另一边，准确来说她是绕了个圈，“死物成功率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十以下，这还是发挥不错的情况下，要知道我能做到这种程度很不错了。”奥罗拉耸了耸肩膀，我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
“那活着的呢？”
可我的好奇心驱使我问出口。
大概是听见了我的话，奥罗拉抬头，戴着那副滑稽可笑的粉嫩边框遮住了小半张脸的大眼镜。“活着的？”，同时第一次在我眼前皱起眉毛，第一次，她苦恼地思考着回复我，“发挥的非常不错的话，刚刚压过0.01%的线吧。”她冲我俏皮地打了个响指，手边的蒸发皿却就此燃烧了起来。
不过我很想知道她怎么戴着手套打响指的。
左肩膀的枪伤烧灼了般地止不住发疼，也对，我还没正视过我的这道伤。小心翼翼地把被血染到温湿的衬衫，果不其然，被我艰难绑上的地方已经红得发黑。正苦恼怎么解决，一抬眼，奥罗拉抱着小箱子半蹲在我面前。还没说话，她就嫌弃的拍开我难耐不住内心悸动的手，用小剪刀剪开绑带后换成夹着酒精卫生棉的镊子谨慎地在伤口四周清理。她甚至帮我把伤口缝合好了，细致程度让我终于认清楚她内心的一片柔软。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皱眉咋舌，“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什么鬼。
“我只是……”
“你差一点就发炎了。”
我噢了一声。
“你呀。”，她叹了口气，收起药箱，“突然知道了当初玛尔塔怎么看我们了。”
“啥？”
“你不用知道。”，奥罗拉故作深沉地揉了揉我的头，看她表情似乎忍了很久，“你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永远不要知道照顾一个熊孩子到底有多心累。经年以后，我才理解了奥罗拉当初没说完的话。
“那我之后呢？”，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了，“我是不是该换个身份？”
“换什么啊。”，奥罗拉洗了洗手，是的，她在揉完我的头后去洗了洗手，“你再扯出来一个人不就行了？反正王家只剩你跟王牧尘了，交流一下就可以了。”
“什么鬼？”
“这么说吧。你就跟王牧尘协商一下，扯出来你还有个同胞同名弟弟。因为你是正统继承人而且你的身份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将你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奥罗拉甚至还用上了丽饶的俚语，“这叫让人自愿进迷宫，自愿被你耍着玩，还当真。这样一来就把另外一个‘人’的身份空出来了，而且你们同名长的也一样，所以那些人也没办法说什么。故而，我们就能把人包抄来个一网打尽，就此一绝永患。”
应该说计划，计划听来特别顺利。“不是。”，我先把事情串起来查找不合理地方的心思放一边，顺口问出萦绕于心中那最大的违和感，“所以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思地……帮助我？”这事情真的很奇怪，就好像一直暗搓搓跟在你身后的刺客突然蹦出来保护你一样的违和。
神奇。
“因为好玩啊。”，奥罗拉忽地危险地勾起唇角，“你不觉得把人心把玩于手间很有趣么？”
她居然还在用丽饶俚语。
听来有点不切实际，但细细回想的确挺像奥罗拉的风格。“那好吧……”，我颔首，“所以我可以离开么？”实验室挺大的，但我不太喜欢阳光不充沛的地方，年少时的心理阴影仍旧笼罩在我心头未能散去。
“不可以。”奥罗拉如是说。
于是我换了一种问法，一种更为委婉的问法。“那么我们需要一直呆在这里么……我是指我。”，意思意思把话问全，“如果我们饿了或者需要清洗怎么解决？还有这是在封闭的地下吧？是不是得需要换气？”好吧，我得承认，这也委婉不了哪里去，甚至上听来颇为有点好奇宝宝。
“事实上。”，她看都没看我一眼，“你的问题有点多。”
是的，我知道。
“回归根本问题。”，奥罗拉起身看我，“事实上，在我一直到研究完毕以前你是都要呆在这里的懂么？我不可能靠你一点血、一点皮屑或者说单纯的一根头发探透你的基因密码好吗？即便做一个头也得需要很长时间的。”
“……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我揉了揉眉心，“你的意思，我是说半年的意思——是指完成一颗我的头？”
“嗯哼？”，奥罗拉紧接着又说，“不然呢。”
“哦，我的老天鹅。”
“如果你要饿了的话，我这里有营养液，各种味道的。”，奥罗拉转身抽出一根针剂来，“我们都知道饿肚子是影响细胞活度的。”
自地面以上突然出现蓝色的屏障，跟蓝色的玻璃差不多，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至于氧气问题。我想你应该听过氧气罩吧？如果不知道的话，想想神奇的阵法？”，奥罗拉笑了一声，“我总能解决很多事情，只要我想。”她耸了耸肩膀，看向我，我觉得她可能是在向我发出无声的询问。
好吧，看样子我要在这里待上很久了。
刚这么想没多久，脑袋顶以上的地方，应该说是“天花板”响起维森特的声音。“奥罗拉。”，他说，“带着我们的小朋友到待客厅来，恩里克在等着你们。”声音平平板板，甚至可以说因为电音的关系听来更加不近人情，我望向奥罗拉，奥罗拉把眼镜推上头顶。
“嗯哼，好吧，好吧。”，奥罗拉摊开手，“走吧，走吧。两千万。嗯哼。”
现在我觉得约莫距离地表挺大距离的，想一想，坐着滑梯都要滑那么久。当然，排除建造者闲着没事干挖了特别多的弯弯绕绕这点。大概没人那么闲的吧？耗费巨多的物力跟人力就只是为了在滑滑梯时增加乐趣？如果说隐瞒地下实验室的具体位置我或许更相信一点。总而言之，我们现在走到了一面墙壁前。奥罗拉一把将头发散开紧接着尽数撩到身后，白大褂在来的路上就脱了，拖鞋也换成了细高跟靴。
来得了，自然出去得了，还是那句话，建造者不会闲着没事给自己平白无故找事干。奥罗拉抱胸站在我旁边，努了努嘴，探出双手两只食指跟拇指支成四边形在墙壁上划了一下。整面“墙壁”都绿了。继而奥罗拉跟解锁屏似的在壁上化了一条看不见的痕迹，“墙壁”震落不少灰尘跟小石子，露出里面的小地方。
怎么说呢——看起来跟电梯一样。
“进去吧。”，奥罗拉走在我前面催促我，“我们去见那位恩里克。”
走进去以后果真跟封闭的小房间一样，不是我不说电梯，是因为直到奥罗拉走到墙壁上再次轻轻地划了一下我才认识到真的有控制面板的存在。“嗯呣，直接去待客厅吧。”，她敲了敲墙壁，整个房间撼动了一下，“站稳脚跟，或者蹲在墙角，我觉得你还是选择后面的比较好。”她说完，我感觉我的屁股，我的脚，原先我一切接触到地板的肢体全部都好像瞬间有些在失重，我是说，我飞起来了。
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腕，在我发出跟水壶烧开热水差不多的嚎叫前抓住了我。“我说过。”，我即刻被她死死地扣在地面，“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懂么。”她没松手，我心有余悸地扒着墙壁，幸好墙壁没有铁板那么光滑。
一阵心惊肉跳以后，我腿有点软。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奥罗拉搀扶起我颤颤巍巍地离开“电梯”。走出电梯，正对面就是扇门，再转身看去，只是隔着几步之遥还挂着副抽象派油画的墙壁罢了。
“我们走吧。”，奥罗拉敲开了门，“维森特。”
首先看见的，是个站在正对门窗口的男生。棕红色的卷短发，他侧身看我们，因为房间朝阳的关系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中。他冲我们露出友善的微笑，我们走进房间内，维森特起身礼貌地走到恩里克身边。
“介绍一下。”，维森特侧身说道，“恩里克，罗梅罗家族的二少，罗梅罗企业的总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