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福兮
“起轿啦！”张道长喊完，牵起白马上的鞍绳，一步步踏上了这片枯黄的竹林。
八名抬夫，听见张道长号令，动作划一的抬起轿子，步伐一致的跟在白马后面。福同天没有注意到，在轿子抬过之后，他们身后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竹笋，一片，两片，轿子路过那里，竹笋就长到那里，枯黄的竹林，竟然因为一场婚姻，复活了！
张道士显然是注意到的，但他没有始终没有瞄身后一眼，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在将出竹林之际，张道士停下了，福同天有些奇怪，转头看了眼轿子，没有动静。
他又把头转向张道士，刚想问为何停下，不料张道士面色严肃，突然大喊了句：“百兽何在？佳人在此，为何不拜？速速朝拜！”
张道士声音很大，震住了福同天。福同天心里不解，心里想着，这鬼道士在干什么？
不料，就一会时间，福同天听见了四面八方传来的鸟叫声，动物的咆哮声！福同天愣住了，不过他却并未看到自己身边有任何动物袭来，这让他些许有些安心。
张道士听见这些声音，脸上露出了笑容，再次大喊，“既来，护亲！”
鸟叫声，咆哮声再次响起！片刻间，福同天前方的荒野上挤满了鸟兽一类的动物，这些动物整齐的排成两排，挤成一条路，动物面朝外，背朝里，紧紧地护出了一条百兽路！
福同天已经震惊，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背朝着自己的道士，不知不觉心里已经多了几分尊重。
“再起，走！”张道士再次大喊一声，牵起鞍绳踏上百兽路，花轿也紧随其后。
待到福同天在这百兽路上走了些许时间之后，张道士浑厚着声音再次大喊：“无事者，退！勿扰生人！”
话音刚落，花轿走过的百兽路，诸兽仰天咆哮几声，迅速散去。
坐在白马上的福同天已经彻底震惊，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现在他心里对眼前这个白眉道士已经不是尊重，而是钦佩！福同天来这腾龙村六七年了，野兽都没有见过几只，现在这场景，福同天已无话可说。
福同天抬起头，看向前方，竟发现这百兽路的尽头竟然就是自己的村子——腾龙村！
福同天更加吃惊，他回想起自己当时来的时候，可是走了六七个时辰，最后自己还昏了过去！现在，即便是骑马，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福同天想着，自己才刚出竹林一会，就要到村子了，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过后，他看着花轿后方的一片荒野，愣了！他忽然响起了一种特殊的赶路方式，“神行步！”
想到这，他连忙看了看抬花轿的众人脚下迈的步子，果然，八人步子一致，迈步方式异于常人，他又看了看前面张道士的步子，果然一样！
福同天吃了一惊，他看了看眼前百兽护亲的道路，又看了看替自己牵鞍绳的张道士，心里有些羞愧，他想自己先前对张道士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于无情了，想着，福同天对着牵着鞍绳走路的张道士，坐在马上抱拳鞠了一躬。
“不必多礼，哈哈哈，好好迎你的亲便是，一会不要忘了请老道我喝两杯。”张道士没有回头，笑着的声音却传进了福同天耳中。
福同天一愣，但又立马缓过神来，点头应道：“一定，一定。”
“哈哈。”张道士大笑两声，紧接着，护亲的百兽也迎合着发出了一声声咆哮，咆哮并不让人感到害怕，反倒是让人听了之后感觉这是过于高兴发出的叫声。
离村子越来越近，福同天也看清了村子现在的模样，，村口摆放着鞭炮，两旁竖着两块木板，木板上写着两行字：
“新婚永结同心果
燕尔欣成并蒂花”
除此之外，村子家家户户还都张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个村子都要成亲了呢。
这时，百兽已经散去，显然，乡亲们全都看到了，但任何一人的眼中却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诧异，甚至好奇，似乎是早就知道这个一样。
但是福同天不知道啊！他看到村里这幅模样，头本能的转向了牵着鞍绳的张道长，此时的张道长已转过身子，正看着福同天，面露笑容。
“福大人，该你了！”张道长松开鞍绳捋着胡须笑道。
“什...什么？”福同天一愣，没有缓过神来，但愣了两秒，他又回过神来了，张道士这明显是入乡随俗，接亲的轿子到了村子，新郎必须亲自把新娘背到家里，期间不能休息，只有这样，新娘才能算是新郎家的新娘子。这就是腾龙村的婚俗。
福同天小心的下了马，满脸开心的走到了花轿前。
此时，花轿早已落地，只是那八个轿夫，早已不知去向！但是新娘子在眼前，谁还顾得了这个，他激动地打开了花轿的帐布，身子颤抖的扶起子君，子君感觉到了福同天身子在颤抖，不知为何，便轻声问了句：“相公身体为何抖得这么厉害，难道是有些什么害怕的事？”
“没有，没有，我这是高兴。”闻言，福同天连忙否认，脸也在不经意间，红了大半。
“噗~”披着红布头的子君，不禁一笑。
“娘子，来，我这就接你进家。”说着，福同天把子君扶到了花轿的轿槛上，自己俯下了身子。
子君再次一笑，趴在了福同天的背上。
“回家！”张道士的喊声响彻云霄，紧随在后面的就是村民们欢快的笑喊......
待到福同天背着子君走进家门的时候，福同天才注意到，家中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且已经摆好了数桌酒菜！
福同天看着张道士，眼中满是感激。
然而张道士注意到这个眼神之后，却是不以为然的点点头，似乎是在说：“都是小事。”
“先将子君背入洞房吧，这里还有乡亲们，需要你招呼呢。”张道士开了口，对着正背着子君满头大汗，脸上却露着笑容的福同天笑道。
福同天点点头，走进屋里，把子君放在了炕上。
“娘子，一天奔波你先歇息歇息，我去招待一下乡亲们先。”福同天放下子君后，用手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说道。
“嗯，好的。”红盖头下传出子君的声音。
“乡亲们快坐，坐。今日我福某大喜，乡亲们吃好喝好啊。”福同天出了屋子，关上门，开心的冲着众人招呼了一句。
“好！”众人答应，各自找位置坐下了，开始吃喝。
福同天则是悄悄的走到了正在吃喝的张道士旁边。
此时的张道士，正满嘴肥肉，手提一壶酒，正喝的起劲。
福同天见这模样，愣了一下，“道士怎么能吃这些东西？”他心想，但又想到，张道士不一般，也就胡乱搪塞了自己个借口，没有在意。
“张道长，今日之事，我福某感激不尽！”说着，福同天作势还要跪下。
张道士一看，这还了得！你要跪下了，我还活不活了！于是他连忙止住福同天，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福同天见张道士拦住自己，且这样说话，哈哈一笑，道：“哈哈，还望张道长原谅福某之前对您的不敬，来，张道士，福某先干为敬。”
说着，福同天从桌上拿起一个酒杯，倒满酒，一饮而尽。
张道士见状，连忙放下手中酒壶，换了个酒杯，倒上一杯，干了。
就这样，福同天与张道长你一杯我一杯，喝上了。
酒过三巡，二人通通大醉。
“张道长，我…我福某生来，最…最瞧不起的，就是道士！我…我认为他们，只会装神弄鬼，没有啥真本事，但…但是看…看见您，我福某最…最佩服的也是…也是道…道士了！”显然，福同天已经喝多，憋红了脸，吐了真话。
“哈哈哈，福大人，真是爽快，那这样，等福大人有了孩子，要是男的我就收他为徒，怎…怎么样？”张道长喝的酒虽然也不少，但由于自身修炼原因，醉意并不是太浓，所以他说出了自己不想，子君现在不想但是以后一定想的事情——收他们的儿子为徒！
因为张道士知道，以子君的身份，假如有了福同天的身孕，那一定会叫自己收他为徒，因为人界不可能容忍度这个孩子，活下来！
因为这就是规则！人界的规则！
“那……那自然最好，我福……福某，先替我……我儿子谢过道长。”福同天红着脸，笑着应了下来。
“大…大人再见。”
“大人再见。”
夜色渐渐降临了，吃饱喝好的乡亲们，也都跟福同天告别各自回去了。
福同天晃晃因喝酒过多而迷糊的脑袋，看了一眼院子里这些被乡亲们席卷过的酒桌。脸上无奈的笑了笑。
“福大人，老道我也走了。”天色已经全黑，张道士的声音从身后传入了福同天耳中。
福同天连忙回身，却不见张道士的踪影，他又一回头，却发现刚才的那些酒桌，以及被乡亲们吃过的酒菜，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唯独留下一个空旷且干净的院子。
福同天愣了愣，脸上露出一种感谢的笑容。
回过神来，福同天推开房门，入了洞房……
新婚两个月，子君呕吐不止，整日要求福同天出去回来的时候为她摘几个梅子。
福同天心里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子君有了身孕！
大约十个月后的一天戌时时分，福同天屋外站满了人，这些人都是腾龙村的乡亲们，乡亲们面色急切，眼神焦灼，似乎都十分担心的屋内的情况。而站在屋外，最靠近屋子的福同天，更是如此。
众人没有发现，更不可能发现的是，就在屋子后面，正对着南部荒野的地方，密密麻麻挤满了动物，这些动物种类繁多，其中尤其以蛇最多！但不管是什么动物，在此刻，全部都无一例外的朝着这间屋子低下了头，表示臣服！
不仅如此，在这些动物的后面，站着一个老人，老人手持一节碧绿竹竿，身着灰白色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布衣，头戴竹笠。好一副仙人道骨的模样！
不知为何的是，老人双眼禁闭，可脸确实准确无误的冲着屋子位置，突然间，老人睁开了双眼。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福大人快去看看吧。”接生婆一脸高兴的冲了出来，笑着让福同天进去。
福同天一听，连忙冲进了屋子，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乡亲想一同进来，但却让接生婆厉声喝下。
“子君刚生完孩子，福大人进去就行了，你们凑什么热闹！”
这几个人听到，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着解释道：“我们不是太心急了吗？嘿嘿。”说着在接生婆瞪大的眼皮子下，几人红着脸，钻进了人群。
“子君，你感觉怎么样？”福同天一脸关切的看着子君，语气也有些焦急。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看看孩子。”子君笑了笑，脸色尽显疲惫。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念叨着，福同天看着旁边的孩子，抱了起来。
“把孩子抱过来，我看一眼。”子君看着福同天手里的孩子，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
“来，让娘亲看看。”说着，福同天把孩子递给了子君。
子君看着孩子，面露着笑容，手摸着孩子的脸，说道：“给孩子去个名字吧，一会张爷爷就来了。”
“嗯。”福同天对子君的话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他已经知道了所有，就在洞房的那一天，子君把一切都告诉了自己，甚至包括她是龙的秘密。
他看着子君，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足矣！
想自己前半生，一招中举可谓是福，但怎奈朝廷黑暗，自己虽不曾受杀身之祸，却落得这样个荒凉地方；但让自己想不到的是自己在这里居然结识如此一位龙女，也可算是福气，这倒也应证了那一句话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纵享自己前半生，也不过这两句话了吧。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如就取名为福兮如何？”福同天看着子君怀里抱着的孩子，笑着说道。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兮？好名字！”子君看着福同天再次一笑。
“福兮，小福兮。哈哈。”子君摸着孩子的脸，表情开心，笑出了声。
“呀～咿呀～阿～”孩子说不出话，可却是笑出了声，嘴里也吐出几个不成字的音调。
“福大人，把孩子给我吧。”
不知何时，张道士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入了子君和福同天的耳中。
福同天听见声音，立马转身，看清之后，连忙抱拳，道：“一年不见，张道长仍旧是不见半点老色啊。”的确，张道长现在这副模样同上次比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唯一发生变化的，就是张道长这次拿了一把佛尘。
“哈哈，福大人说笑了。”张道长甩了甩佛尘，回了个礼。
“子君，把孩子给我吧。”张道长看着躺在船上抱着福兮的子君，轻声吐道。
霎那间，上一秒还在笑着的子君，笑容慢慢的凝滞了，“张爷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唉，的确是就这一种办法了。”张道长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福兮很可能这一生都化不了龙了！”子君表情焦急，语气却有些无可奈何。
张道长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终于，对着子君手里的孩子甩出了佛尘，说来也起，佛尘竟在脱手的那一刻，化成了一块布，布平稳的飞在子君眼前。
子君没有看布，只是看着孩子，突然，她摸着孩子脸的那只手猛地射出金黄色亮光，亮光过后，孩子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印痕——龙头印痕！
龙头印痕出现的那一刻，子君笑了，笑着笑着，子君的身体开始虚化，福同天见状急了！他冲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子君：“子君，你怎么了？子君，你别吓我！子君！”
子君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从她的身上开始散落金黄色光粒，慢慢的，光粒散落的越来越多，子君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模糊。
“子君，子君，不要，张道长你救救子君，张道长，我求求你救救她。”福同天哭了，他看着子君慢慢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立马下了炕，跪在地上，把头使劲的往地上砸！他只希望，张道长能救救子君。
但，张道长摇了摇头，说道：“子君不会死，她把自己的龙体给了他。”张道长指了指福兮，“她现在，没有了龙体，只剩下龙魂，只能再次回到这龙地，唉～”张道士看着炕上散落的金黄色光粒，不禁摇头叹息，“你这是何苦啊。”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以后连龙都化不了！”不知什么地方，子君的声音传了过来，“相公，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一直都在，你安心便好！”
“子君。”福同天跪在地上，听见子君的声音，不禁松了口气。
“那我就先走了。”说着，那块浮在空中的由佛尘变成的布，自身如同有了意识一般，将孩子裹了起来，飞到了张道长的怀里。
张道长看了看福同天，又看了看刚才子君躺着的这张炕，摇头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话，抱着孩子消失了。
“二十余年后，你们一家三口自会团聚。”
显然这是留给福同天的，福同天看见张道长消失，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突然他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他伸手一摸，摸完往眼前一看，红色的，流血了！
他简单找了块布包了一下，就拉开屋门走出去，以子君要休息为理由，让众人散了吧。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众人并没有注意到福同天额头上缠着的布条，同时，也不知为何，竟然对刚才屋内发生的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福同天有些奇怪，但最后还是想到了张道士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