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暖,微风拂面,平坦小山顶上开辟出的菜园里结着各色果实,露水还没有完全退去,挂在叶子上、果实上似落非落,每一滴都包裹着一抹暖黄色的阳光。
“先生,他来了!”
“啪嗒!”菜园的东北角站起一位头发花白身穿宽松黑衣的中年阿克斯人,正是阿克勒的父亲林-阿克学,他右手抓着颗大红色圆形果实,左臂挎着淡黄色半月形篮筐,一根淡紫色长条果实俏皮的露出了头。
阿克学将右手的大红色果实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点点头,这才将其放入篮筐中。
“哪儿来的让他回哪儿去。”阿克学翻着蒲扇大小的菜叶淡淡地说,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他想要自己的正常记忆,以及大脑抑制剂的解药。”
“哦。”阿克学手上的动作停下,“给他!”
“是!”
待侍者离去,阿克学缓缓蹲了下去,左臂无力的垂下,篮筐向外倾倒,几颗果实掉了出来,滚落到一株半人高的紫色蔬菜底下,蔬菜根茎上的一条黄色毛毛虫正奋力向上攀爬。
“抱歉,他不想见你,请跟我来。”使者面无表情,冷的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阿克勒沉默着,直到使者停下脚步他才收回视线,转身跟上。
……
医疗室,沉睡的阿克勒头上戴着透明头盔,一条条白线连接着旁边的仪器,显示画面上的数据飞速流动。医疗人员将一剂透明液体注入他的身体,阿克勒脸上出现痛苦表情。
这时,医疗室的门被打开,阿克学走了进来,左手提着魔方大小的透明盒子,盒子里那条黄色毛毛虫正安静地吃着叶子。
“先生!”医疗室内的所有工作人员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
“你们继续。”
阿克学挥挥手,慢慢走到病床前。看着面前这张有些痛苦的脸,一张记忆中的脸渐渐与其重合,他的心紧了紧,左手无名指向上抽动了半厘米,透明盒子内的毛毛虫受到惊动猛地抬起了头,确定没有威胁后才继续享受可口的叶子。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说到底这个大儿子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有他发明的意识迁移器,即便能修复大脑也会成为植物人,那样还不如死了彻底解脱。哎!都怪我,是我醉心研究忽略了对你们的教育,要说错,我有错,但那些令人恶心的阿克斯政府高层才是罪魁祸首。
他这样想着,可每想到去世的妻子,他对儿子的懦弱又升起一股出离的愤怒,最初这股愤怒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因此才会将其彻底放逐,不想再看到他。但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心里又感到阵阵的惭愧,同时又有些期待。就这样在这种复杂情绪中过了一整年,他开始全心身追查凶手,这才逐渐将其抛在脑后。不过他并不清楚,这样的行为在包括阿克拉在内的知情人看来是极度冷漠的表现,所有人都认为他对阿克勒很是失望。所以说,反而是当局者清。
庞杂的记忆逐渐清晰顺畅,头脑也越渐清明,有点摆脱桎梏的舒畅感。眼睛微微睁开又猛地合上,病床前中年人的脸与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无论是哪段记忆,他们的关系都不好。
最终,阿克学叹口气打断了持续的沉默:“醒了就起来跟我走。”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病床上的阿克勒缓缓睁开眼睛,少量昏睡药剂的作用并不会持续多久,他醒了已经有十几分钟,待发现床前的父亲时他却犹豫了起来,思索着该如何打破尴尬的局面。如果是以前,他并不会感到尴尬,可在地球上学习了传统家族观念后他便觉得这种父子关系颇为异常。
说什么都尴尬,索性闭口不言。阿克勒起身跟上,眼睛却看向了父亲左手提着的透明盒子,脸上不由自主地漏出一抹喜色。这是他小时候常干的事情,捉一条毛毛虫观察它的行为,他甚至为自己盖了一栋“茧屋”,做了一套像蝴蝶一样的飞行服,可惜没有飞起来。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这地方很大,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方才停下,进入一个房间,这里应该是父亲生活的地方。阿克勒观察了起来,房间整体简洁,以灰白色为主,客厅应该很少接待人,茶几上放着一株盆景,彩虹色的花朵夺人眼球,宽大的叶子绿意盎然,充满生机,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做各种研究,没有其他爱好,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不知道为何,他忽然感觉这株植物闪了一下。
父亲去而复返,阿克勒转过头,父亲手中没有了毛毛虫,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淡黄色喇叭花朵型的水杯,其中一只的喇叭有些变形。他想到了母亲,那时候家里的水杯这些用具都是母亲亲手制作,那只喇叭变形的水杯是在塑形时被自己奔跑中不小心碰倒所致。
接过父亲递来的水杯,俩人相对而坐,阿克勒正要开口却听父亲说道:“你不应该回来,在地球尚且有一线生机,这边却是十死无生的境地。”
“为什么?第二阵营占据大势,众多文明种族联合起来已经将阿克斯打的节节败退,即便他们在地球那边取得了胜利,也不过一时之利,第二阵营也能很快反攻回去。”
“这些都只是表面,第二阵营之所以能取得现在的胜利,那是因为阿克斯的真正力量并没有展现出来,而且他们的精力也并不在这上面,就算他们在地球上彻底失败也不会造成什么损伤,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
“那他们在乎什么?事关阿克斯文明延续,地球更加不容有失才对。”
客厅内忽然出现投影,那是一颗星球,确切的说是一颗即将建成的庞大星球,如果将标注换算成地球上的单位,其大小足有地球的77倍。各种堪称超级巨无霸的工程机械搬运着各类巨大的部件,星际运输车起起落落,而在周边,一支支狰狞舰队静静守卫着忙碌的星球。到这里,画面戛然而止,拍摄者显然遭受到了攻击。
“这……”
“这才是现在真正的阿克斯计划,打造一颗完全属于自己的星球,一个可以自由穿梭于宇宙间的家园,一个万世长青、令所有宇宙臣服的阿克斯帝国。”
阿克勒瞪大了眼睛,他一直认为阿克斯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延续自己的文明,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开疆拓土,缔造永世帝国。
“其实,阿克斯计划制定之初是为了躲避宇宙毁灭,并不分种族,这是各政体高层之间共同的秘密,可是后来高层更替,又有传送技术的出现,终究有人野心暗生,不断清除异己,阿克斯计划一变再变,最终成了现在这样。”
“还有你的实验室爆炸,关于意识迁移的研究,这些都是他们的安排,只有长生不死才能享受亲手缔造的帝国。不只是你,很多科研人才都会被他们或逼迫或引导走上安排好的路,并且进行跟踪监视,这也是为什么你的研究成果刚出来,实验室就遭到了攻击的原因。”
阿克勒听到这里蹭一下站了起来,他一直以为实验室爆炸是场失误操作导致的意外,爆炸中他唯一的好朋友为了救他死了,也因此他才会研究意识迁移这项技术。难怪那段时间总会不经意间看到关于意识迁移的相关资料,想来,那个时候自己就被“引导”了。
“阿克斯的真正力量是第二阵营根本无法抵挡的,一旦星球建造完毕,他们彻底腾出手来,也就到了第二阵营覆灭的时候。这几日我会派阿克拉前往地球,原本我会派他到地球接你离开,现在你既然回来了就跟着一起走,不要在地球停留,那里会成为下一个绞肉战场。”
阿克勒缓缓坐下,他感到愤怒又无可奈何,自己这一生完全是被别人规划好的一生,朋友死了,母亲死了,他却过得自鸣得意,甚至还跑到地球进行所谓的体验生活。
“为什么不趁机带着第二阵营逃离?宇宙广阔无垠,便是强如阿克斯也不能完全掌控吧?”
阿克勒抬头看着父亲,见父亲轻轻放下水杯,不急不缓地说:“你母亲的坟前还需要祭品,而且也跑不掉,也不想跑。”
阿克勒沉默,父亲的行为自私吗?是的,以无辜者的性命来为母亲复仇无论如何也算不上高尚。可他会阻止吗?不会,他也想复仇,更何况他带着楚江他们返回阿克斯又何尝不是自私的行为,他只想着接走亲人而已,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绝不会蜉蝣撼树去阻挡阿克斯的进攻。
可现在,他身边的人都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的路走,父亲、阿克拉,他们没有选择躲避后再伺机报仇,还有为了家园而战的楚江他们以及地球上为了守卫家园甘愿牺牲的所有人。这些都像一股股惊涛骇浪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灵,阿克拉说的对,他别无选择,不,这是最好的选择。
“父亲,阿克斯政府高层还在天一区吗?”
阿克学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大儿子,这个儿子的性格他太了解了,胆小、懦弱,遇事躲避,跟搞科研时完全判若俩人。可现在,他从儿子眼睛里看到了只有在做研究时才会有的认真和执着。他忽然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高兴。
“不行,你的计划不会成功。”心里高兴,阿克学也知道儿子这么问的目的,事实上,他不止一次这样做过,可几乎全部失败。
“为什么?”刺杀领导人从来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阿克勒相信父亲一定不会放过。
阿克学叹口气道:“针对阿克斯政府高层的刺杀行动已经进行过1968次,可到现在,只成功过六十次,还大多是些非主要目标。”
闻言,阿克勒却皱了皱眉,按次数而言,刺杀能算的上密集刺杀,可没道理只成功六十次。
“我需要一份刺杀行动的详细统计,包括时间、人员、行动策划、刺杀目标等数据。”
阿克学眼中闪过精光,脑子里似有霹雳雷响,“你怀疑有人泄密?”
阿克勒点点头道:“这么多次的刺杀只成功六十次,还大多是非主要目标,并不合理,相信父亲最初在安排刺杀时一定选择了最重要的目标,做了最详尽周密的策划,而且是多个目标同时进行,有心算无心,这样的刺杀不可能同时全部失败,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泄露了刺杀计划。”
如此简单的分析像一柄重锤敲在阿克学胸膛上,让他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作为一个科学家,失败之后寻找原因这是一项最基本的素质。刺杀行动失败之后他也调查分析了失败原因,可每一项都完全合理,各种因素也都确实存在,综合下来,失败是必然的事情。现在看来,他走入了思维误区,完美的数据除了真实外还有造假,以失败为导向的数据造假。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阿克学快速离去。
阿克勒的心情也并不轻松,第二阵营内部存在着严重问题,从父亲的表现上看,他这个创始人并不能完全掌控第二阵营。这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大为不利。
十多分钟后,阿克学返回房间,直接将统计数据投影到客厅内,而且增加了一项知情人统计。
阿克勒认真研读数据,看得出,每一次刺杀行动计划都十分周密,策划之人必定是行动高手,可前二十的刺杀行动却只成功一次,九号目标被成功刺杀,是民乐党魁首。知情人一栏人数众多,单从数据上排查不太现实。
“父亲,能否联系上我带回来的人?用加密通讯。”
“可以,跟我来。”
阿克学带着阿克勒到了一栋白色圆球形建筑内,他在超智能助手上操作片刻后才说道:“这是我的实验室,现在绝对安全。”
通讯被很快接通,楚江的投影出现在实验室内,阿克勒调出刺杀行动的统计数据说:“楚江,这是一份刺杀行动的资料统计,你以行动者的角度分析一下失败和成功原因。”专业行动交给专业人士分析最为恰当,楚江这个兵王可不光指正面作战能力的强弱。
“是!”楚江顿首领命,迅速投入分析中。
阿克勒也没闲着,他利用实验室内的设备开始制作新的贝斯特破解器,旧破解器内的数据信息也需要更新换代。
一个小时后,阿克勒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楚江,问道:“怎么样?分析出什么问题没?”
“目前看过的行动策划没有问题,不得不说,策划之人都是刺杀的高手,不过……”
“有问题?”
“对!你看,关于一号到十号目标的首次刺杀计划中提到,他们会在自由岛进行会议活动,这样的刺杀行动更适合采用一号炸弹刺杀方案,行动策划中用到的炸弹足够彻底摧毁自由岛会议室,一旦爆炸,目标生还几率极小,而实际行动却采取了难度更高的三号方案,即逐个协同刺杀,更换方案的原因写着自由岛能源系统故障,临时改变了会议地点。”
阿克学不解道:“临时改变会议地点,不能预设炸弹,与会人员分散不定,而且是新路线,安全上漏洞更大,更适合逐个协同刺杀才对,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楚江摇摇头解释道:“就成功率而言,固定路线上对目标进行刺杀更加容易成功,尤其是首次刺杀,新路线会加大对方的警惕,防御也会增强,这种更需要预先设伏,而在新会议地点的安全位置,目标却更容易放松警惕,即便无法预设炸弹,也可以改为人员投送,以行动计划中的安排,刺杀人员的身份完全可以通过安保防线将炸弹投送进去。”
阿克勒点点头:“我们怀疑有人泄露了刺杀计划。”
楚江皱了皱眉否定道:“不像,如果是泄露了计划,目标一定有相应针对性措施,刺杀也将彻底失败,结果却成功刺杀了第九号目标,这说明,目标可能并不知道刺杀计划,这更像是有人针对刺杀计划进行了间接干预,这人希望刺杀计划照常进行,却不会成功,或者说他不希望完全失败。”
“当然,这只是根据数据上的分析,还有我的判断,如果事后调查数据并不完全准确,结论也就不准了,例如改变刺杀方案可能存在其他因素,这样可以降低干预计划人员的暴露风险。”
阿克学父子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他们现在处于了内忧外患的境地。能干预刺杀计划的人在第二阵营一定有着特殊身份,甚至可能是领导层,现在想要调查并不容易,而且会打草惊蛇,怕是现在,整理刺杀计划数据的动作可能已经被对方察觉。
正如俩人所料,第二阵营总部紧临悬崖的一间宽大办公室内,领导人摩西关掉了超智能助手的显示,暗红色的眼眸中跳动着危险的光芒。
“竟然被发现了,看来阿克学这个大儿子并没有传言中那样不堪,不过这又能改变什么呢?山上的巨石开始滚落,谁也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