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开始发亮,星星开始闪耀,空气里弥漫着破晓的寒气,草上掩盖了灰色的露水。
新鲜的气息下,天空比原来更高,花朵的味儿的更浓,鸟的叫声更悦耳。
乔傲慢慢睁开的眼睛,露出了死灰色的光,他的手指头微微一用力,便能动,很沉,沉到用力也抬不起手臂。
如果说以前乔傲的眼睛像路边鱼贩的死鲢鱼的眼睛,对生活灰白无望。而此刻,乔傲虽然站起来的很慢,可眼睛里却如早晨六七点的太阳,虽然雾气一片,却泛着晕红色的光。
他慢慢站了起来,无论什么样的人,身上突然多了100斤的东西,都会很不适应。
周围没有人,只有鸟叫,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骨仪不知哪里去了,他想了一会,一拳摁在墙壁上,露出那个鼎和二本书---无机心经和嗜血剑法。
苏四娘看着窗外东方发白,月亮丧失了光辉,万物一片雾霭。
乔傲一夜未归,她一夜未眠。
她害怕,害怕乔傲出事了,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忽然乱跳。她慢慢走到铜盆前,准备打水洗脸。
水里,自己头发四下乱搭着,一夜未眠,两个大大的眼袋吊着。看起来的异样讨厌,而盆中的自己像个陌生人,也异样的对自己露出嘲讽的表情。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重重的将洗脸布摔进盆里,猛的一下子般将盆子掀翻,屋内的土地上顿时泥洼一块。
她忍不住捂住脸,呜呜的哭出声,缓缓起身,想来想去,就想着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要去找人帮忙。
一扭头,她就看见了乔傲,站在门口。
他眉头紧蹙,嘴角似闭犹张,水平线方向注视着自己,像是看着自己,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他衣服又脏又破,扶着门框,虚脱了,却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
“四娘,我好累,我想睡觉!”说完,他径直慢慢移动到自己的屋子,噗通一声砸在床上,倒头便睡,迅速发出了鼾声。
他翻山越岭负重百斤走回这里,真的连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丝力气也用干净了。
苏四娘听见那句话,愣住了,惊讶的嘴里像塞了一个鸡蛋。
哑巴开口,铁树开花。这还是,三年来,乔傲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
她忽然感觉到乔傲不一样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恼怒,想猛的一把拽起他,呵斥,呼叫,问个清楚。可她偏偏不能问,甚至不敢问。那个铜盆里那个自己,嘲笑着那个温婉自信苏环,为什么那么懦弱,却什么也抓不住,原来是王大同,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就是乔傲。
她有点想哭,可一点也哭不出来,有些事情,也不是哭就能解决。
无极山顶无极宫内,乔无极怒气冲天,将手中的信谏重重拍在桃木桌上,震的茶碗一抖,怒道:“这意尔子,太不像话了。”坐在殿内左侧的司徒尚轩也是猛得一惊,掌教这般动怒俨然多时不见。
太上真君殿的散净真人梅林立在右侧,也撅着嘴在一旁抱怨道:“这已经是朝廷第二封催函了。今年的祈福丹足足是去年的一倍,前日,真君殿的丹炉又炸了,还死了一名丹童,伤了四人。掌教,今年,这还魂丹五百粒,着实完成不了。”
此次,朝廷的内务府催丹函直接绕过乔无极,净直接送到太上真君殿散净真人梅林之手,梅林一拿到这封内务府的催函,立刻赶往真机殿汇报乔无极。
乔无极一听,就知道这是玉阙真人意尔子在其中捣鬼。
意尔子,乔无极的师哥,自负甚高。无极山大战后,乔无极一直介意朝廷意欲用晶爆石炸毁无极门的事情,不赞成与朝廷走的过近。但意尔子不以为然,主张提出借朝廷之威,命各地多开道坛设观,巩固天下第一教之威。
二年前,比奇皇室力邀乔无极去皇城讲道布法。乔无极深为厌恶,以身体不适反复推脱。朝廷反复力邀前往,他前思后虑,将意尔子派往京城代自己讲经布道,想一石二鸟。一方面,意尔子性格傲慢,侍君如伴虎,让他在京城看看那些王候将相的百态,吃吃苦头。另一方面,意尔子一旦离开,无极门内就不会再有支持与朝廷亲近的声音。但如今看来,如意的算盘,反被落了一地算珠。
意尔子在朝廷如鱼得水,拉拢朝廷各方势力,隐隐露出于己不利之势,是要找个机会把意尔子召回无极山了。
一皱眉,乔无极温和道:“丹炉爆炸之事我会向朝廷禀告,您专心炼还魂丹。上次你练出的那枚六转还魂丹虽是废丹,但这是几年最让我欣慰之事了。”
无极山大战后,太上真君殿观主上净真人阵亡,七景山内药谷尽毁,连千年的天机流明树差一点点也是烧毁,更别说那谷内沉淀了几百年的药木神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匆忙上任的散净真人梅琳炼丹实力本乃一般,又无上品药材供给,费尽心思,才将太上真君殿勉强维持下来。
散净真人梅林闻得此言,眉头拱起道:“掌教,六转还魂丹的几种主药的年份一直达不到,这祈福丹所需还魂草年份要求虽低,但量大,这几年,谷内还魂草一直欠收,那还魂草自己用尚且不足,去年的祈福丹的还魂草,还是门下弟子下山收购而来,价格也是年年攀高。梅琳不才,一心不能二用,掌教若真让我专心炼还魂丹,便让我自开一洞府,专门炼丹。这,这实在不行,太上真君殿的观主,我不做也罢。”
果然,乔无极面色一沉道:“胡闹,你这般说,无极山的观主不是儿戏,想当便做,不想便不做。此事我自有打算,若朝廷再追问起,就说我自有安排!”
司徒尚轩在一旁掷地有声道:“梅琳,你师傅的阵,符,丹三绝中唯有你继承丹绝,丹绝一途,此刻唯有你最有潜质,才能发扬光大,这件事,关系无极门的运势。你定当用心竭力,不可妄自菲薄。”
司徒尚轩曾与骨仪双修伴侣,原本是梅琳师母。她出言教戒,梅琳自然不敢反驳。
乔无极心下长叹一口气,心下却说不出的羞愧。骨仪疯后,整个无极门的丹,符,阵三法竟然日渐式微,肯修炼的弟子也越来越来少。忽然想起一人道:“你刚才说的符文道,还在药谷之内。我上次跟你问他的事如何了?”
梅琳叹了一口气,答道:“他说若让他出谷担任白鹤宫观主之职也是可以,但有个条件。”
乔无极心忽然一跳,骨仪门下的三大弟子,符文道继承了符法,马有才继承了阵法,而梅琳继承了制丹。可若论修为高低,符文道的符法已不在骨仪之下,若他能担任白鹤宫观主,符法一脉说不定能光大起来。当即道:“哦,他有什么条件。”
梅琳抬头看了看乔无极的脸色道:“他说,师傅是被。。。。司徒观主。。。。。害死的,若掌教肯替师傅主持公道,他便出谷。否则,师傅一日沉冤未雪,他终生不出药谷。”一说完,她偷偷瞟了一眼司徒尚轩的脸色,真是难堪至极。
乔无极怒不可抑道:“放肆。”
梅琳顿时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道:“掌教息怒,大师哥自幼被师傅养大,他只是觉得师傅疯的不明不白。一时糊涂而已。”
乔无极脸色一缓道:“你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这符文道,真是好大的胆子。若非看你和骨仪的脸面,就凭此言,就该将他逐出无极门。你去告诉他,骨仪修炼邪法骷髅术也就罢了,还私自修炼嗜血剑法,就算他不疯,无极门也不能让他如此妄为。若他自认还是无极门弟子,三十日内,到真极殿来见我。”
门外传了咯吱吱的笑声,笑声清脆,如百灵鸟出林,听着就让人舒服,喜悦和笑意。
“师傅”
一名女孩从高五丈七尺,快二丈八尺的气象恢宏的铜锭双开柳沉香木大门溜进时,大喜叫到:“师傅,师傅,我,我五层了,五层了。”
金丝楠木阴阳鱼座椅上的乔无极脸色露出了极为难得的笑容,静静的看着这个小女娃。
梅林也盯住了这个女娃,乔无极的关门弟子——上清婉。未见其人,但闻其声也是心下一跳,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的孩子,无机心法突破了五层,真是妖孽,印象之中,乃是首列。
听说,这个孩子还有病。这个病很奇怪,时而体如火,时而体如冰,每日都得靠药草控制体质维持。
乔无极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上清婉的脸已经如火一般通红,眼睛都红了,似乎连头发都抵挡不住热力,而微微卷曲。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按住上清婉的脑门,白烟顿起,犹如冷水倒入了烧红的铁锅内,温度迅速降了下来。问道:你的药吃了没?
上清婉不好意思笑了摆摆头,梅林听到乔无极的关爱的语气愣了,她从未见过乔无极这么和蔼的对待一个人,上清婉的笑容在梅林的眼中简直可爱又勇敢。
乔无极摆摆手道:“看来,先前的药丹效果已经不大。正好,你随梅观主,去趟药谷,教符文道再看上一看。他是有些妙法子的,顺便将我的话带到。”
梅林起身规矩道:“是。”
上清婉却一吐舌头也道:“是。”
待二人,离开无极殿后,乔无极忽然有点累。垂暮的老者,老,不单单是身体,更多的是心。
“广云,进来吧”乔无极的疲倦一闪而逝,眼中的精光的爆射。
一个拄着铁拐杖的,一瘸一跛的灰衣老者,从门外一步一步恭恭敬敬的走到乔无极的面前。
广云低着头,恭恭敬敬到:“掌教。”
有一种人,习惯躲在暗处,观察,监视,却从不主动出击,一旦出击,一定一剑封喉。
广云道长无疑就是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影道的观主。
“监视骨仪的影道,死在了洞口”
十二个字,说了三秒。语音很轻,语速不慢。
为了这九个字,广云道长,清晨专门奔袭了近半个时辰,到了洞**,花了一个时辰,将洞内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将周围半里内反复查看,这才赶回真极殿禀告。
影道就像影子,只存在于暗处。无极山大战后,乔无极隐约感觉到,朝廷势力的不断渗入,已经让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健全的人除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嘴巴,还一定要有一双自己的手。
影道都是自己重新培养的这双手,去做一些他想做但不能去做的事情。
“地点怪松山后山山壁一处暗洞内,发现自焚的痕迹,那里似乎曾经是他一处闭关洞府。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暗格,可里面什么都没有,也许是被人拿走了。昨夜,知学殿有三名弟子上了山,带了一些食物,其中两人与骨仪发生了冲突,但这二人今早被发现挂在树上,昏迷不醒,已派人送回学海山了!其中一人昨晚就回到了学海山。”
乔无极知道广云的意思,就是钟无涯与此事无关,他却轻轻摇摇头,没有追问,转而问其他,“没发出信号?”
每个影道身上都会带着一个一拉即冲天炸开的信号弹,而这个信号弹,意味着外敌入侵,附近巡夜弟子会迅速赶往此处。
“没有!”广云的回答,清晰而明确,面部变得犹如死兽的皮那么难看。道:“那个山洞,我将墙壁的每一寸都亲自敲过,地面每一步都亲自踩过。没有发现。”
“骨仪呢?”
“地面有自焚的痕迹,也有骨仪的一些烧焦衣物,但是最奇怪的是,却未发现骨骸。“
“什么?”。
“不错,洞内那种精神之火焚灼痕迹,跟当年慕容道长自焚洞府内的痕迹很像,甚至更甚!”
“你确定?”
“绝然不会看错,慕容自愿自焚之后,那里我曾仔细见过。”
“你的意思是,骨仪恢复了神智?”一想到这里,乔无极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你觉得可能吗?”
“我也觉得过于匪夷所思,他痴疯这么多年,一夜之间,不仅病好,而且突然能够施展这等逆天大法,自焚了?这怎么可能?”
“掌教,这也不可能,先不说当年司徒尚轩因此险些丧命。就这几年,想得到那本无机心经的,各观还有散人都派出人明里暗里试探。难免有人会暗中做些手脚!利用一些药物助他恢复!”
“唉!我想有一个人,一定也想知道发生了何事?他比你更适合去查这件事”
广云真人缓缓叹口气,眼神突然一暗,道:“符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