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陈于是的目光望去，荣震和闻白羽都看到，泳池波光中泛起一片银色光点，待看清到底是什么后，二人手中酒杯一晃，酒洒到裤子上也顾不上了。
“那是……”
水花散去，宋星雪白的泳装在池水浸泡下，有一部分渐渐透明起来。在那透明的部分，有银色图样渐渐显示。
是一条银色的九鳍鲤鱼！
鲤鱼活灵活现，跃然于她肌肤之上，鱼尾鳍九分，错落有致，宛如有人用银粉在她身上描绘出一条鳞片森森的鱼图。她在水里游得越久，身上的那条鱼就显示得越清楚。鱼头跟鱼尾的彩绘遮住了该遮住的地方，冶艳得要人老命。
偏偏她又有一双长腿。
那双腿上下起伏，灵活舞动，鱼身上的鳞片也随着她的游动而闪烁着光辉……
落地窗外是皑皑白雪，温泉池内水汽蒸腾，一尾妖气冲天的美人鱼这样凭空出现，别说陈于是等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就是任天行和任尽欢也是目瞪口呆。
跟拍她的摄影师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试戏而已，要不要这么拼？
董如意惊讶地望向蒋罗琳：
“这……怎么做到的？”
蒋罗琳也是一脸懵：我家只是卖衣服的，妖怪做法这种事儿，我也不懂啊。
只有网盘知道宋星是怎么做到的。
这位前世王府集团的老板娘，从前对老公的生意事必躬亲，她知道普通温泉中主要的成份为氯离子、碳酸根离子、硫酸根离子，而西山温泉水里所含的氯离子极高，所以宋星在网盘中选择了一种能跟少许氯离子产生化学作用的颜料。
用颜料在这套遇温水会变透明的泳衣上画出一条九鳍鲤鱼，泳装下水后颜料跟温泉水中的氯离子产生反应，变化出银光闪闪的线条。
这款来自十年后的新型颜料，由她投资的一家化学实验室研制，无毒无公害，就算在温泉水中起了化学反应，也绝对不会影响水质。
可惜她死得太早，染料的持久度只研究到能持续一小时。
但已经足够了！
宋星从水里浮上来时，她已经入戏了，如玉的双肩，瘦弱且用力地支撑着她悲愤的情绪，整个泳池的人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脸上。
她深深地凝望镜头，眼神里有哀怨、有倔强、有不甘，眼圈渐渐泛红，一滴泪缓缓涌出。泪水汇聚到眼角，像是富有生命力般在她眼眶中滚落……
直到那滴泪顺着她的左腮，缓缓滑落。
含着泪的双眼，本就星河闪耀，又吸收了这一池波光，明晃晃地勾人心魄。泳衣上鲤鱼银纹投射在池底的光点，倒映在她的眼眸中，像是漫天星斗坠落在白雪女王宫殿前的护城河中，仿佛王国中有无尽的故事要讲述。
四周很静。
只能听见摄影器材的运转声。
室外屋顶承载不住积雪，有一块掉在雪地上，传来了闷闷的声响。
寂静中，任天行从控制器前起身。
他走到泳池边，望着泳池里的少女，心里满是惊叹。
明明是少女的脸庞，为什么会有这样脆弱而又饱经风霜的一双眼？
明明是少女的身形，为什么她在水里的一举一动，除了少女的灵动，还有成熟女人的风情？
任天行沉吟许久，张嘴问道：
“你……从哪弄来的泳衣？”
宋星抬眸，无畏地望向任天行：
“这个问题，是和戏有关，还是单纯是您的好奇？”
任天行一怔，见惯了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新人，眼前的女孩儿似乎一旦都不怕他。任天行尴尬地笑了笑：
“单纯是好奇，我是觉得，很好看。”
宋星心里有一种得逞的感觉：
就知道任天行会对九鳍鲤鱼感兴趣！
荣震给他的资料中，有一个任天行早年的采访实录。
在访谈中任天行谈到，所以会选择当导演，因为小时候很喜欢听养育她长大的奶奶讲故事，他那时就一直在幻想，如果能将这些故事拍出来该多好。
众多故事中，他最感兴趣的就是黄河鲤鱼的故事。
仙女变为黄河里的九鳍鲤鱼，在洪水中救了整个村子却坏了修行，所以永远留在黄河中，守护着当地百姓。
传说中的这个村子就是任天行的老家，不管黄河怎样改道，就是没有冲毁过这个村庄。任天行对这些民间传说和家乡怀着深厚的感情，第一部电影的片酬，就全部捐给了家乡修路。
宋星知道，这是一个有情怀的导演，投资、票房甚至流量都不能绝对吸引他，能打动他的，只有对故乡的依恋！
“我也觉得你有几部电影好看。”
宋星笑眯眯地回应任天行的赞美。
周遭人都是一愣，任尽欢又是一怔。
不是胆大包天，眼前女孩儿至少算是胆大包游泳池了——敢当着任导的面评论他的电影，还“有的很好看”。
所以，有的电影不好看？
她敢说任天行的电影不好看？
“怎么跟导演说话呢？”副导演忍不住了。
任天行大手一挥：“没事，小孩儿嘛，就要有点脾气才有意思。”
任天行蹲下来，像欣赏一幅画一样欣赏宋星的眼睛——全无男女欲望的，欣赏艺术品的目光，令宋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你刚才流泪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宋星汗颜。
她，其实什么都没想。
只是把《春之图书馆》这部电影下载到硬盘里，然后将女主从海水里浮上来，望着客船流泪的这一幕，复制地演了一遍。
毕竟电影里的女主角是任天行教出来的，她现在几乎是一点演戏的经验都没有，但照搬还是会的。要说有什么附加的情绪，大概因为同样面对过负心人的离去，眼泪说来就能来……
可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只好小声说了一个存在于眼前的困扰：
“想的是，试戏要是再晚点，回家没公交车坐。“
任天行笑得差点摔进游泳池，被电影节和票房等破事折磨了半辈子的大导演，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
成名成家后再回头听新人的烦恼，年轻和贫穷，竟然是那样有趣。
任天行拉过副导演大声嘱咐:
“一会儿给这个姑娘拿五百块钱，别让人家走回市里。”
副导演眉头一皱：“那别人……”
任天行也跟着皱眉：
“别人还管什么，来试我的戏，还想要钱？”
副导演傻傻地摸了摸头，大导演行事套路，一般人摸不准啊。
任天行的妹妹任尽欢取来毛巾，亲自给宋星裹上，微笑道：
“小姑娘，这几天，电话要开机哦。”
一众试戏的人羡慕嫉妒恨中，宋星却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