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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君王非铁铸,可怜父母心

整个夏朝论起来武力,若是西楚的大将军项羽硬说自己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这位常常身先士卒,单骑冲阵的将军,算是让霸王枪的威名响彻了大夏,就连西北那位常被人夸“凉州大马组铁骑,迎战北蛮于疆外”的彪悍凉王,也常常感叹“虽千骑,难抵羽一人”,借凉王之言,可见其武力之强。

不过世人们却常常因为个人战力的强悍,而忽视项羽其他方面上的造诣,用他的原话讲就是“吾书第一,兵法次之,枪术再次之”。这句话常被认为是在谦虚,或者说装逼。不过这句话,这还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的确,在常人眼中行军打仗的将军,怎么说都跟书法扯不上关系。但事实是,他不仅写得一手好草书,而且笔法狂放不羁,不拘一格,就连书法大家任苍都称赞其“藏锋于笔,挥洒于墨,显势于纸,不羁于世”。外行听了这话肯定会以为任苍这老头子在奉承,为了不得罪人,故意给这么高的评价,可只有真正懂书法的人,才能明白这就评价的中肯。

至于兵法,作为姜卫的亲传弟子,他更是把理论与实战结合,将兵家四势中的“形势”运用到了极致,与北境军神徐继猷,蜀地千算刘温,齐鲁雏凤范阴阳,共称为大夏四英杰。

然而,如此完美的项将军却有个大问题———没错,已经三十岁出头的他还是个光棍,而且最近还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

楚国国都,大将军府内,项羽正在指导楚轩霄的枪法。

虽然已经接近晌午,但楚轩霄仍是不知疲倦的单手持枪,按照标准的路子向前方刺去,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气息也开始起伏,但是他的手臂却还还是很稳,仿佛和长枪连为一体,坚不可摧。

大楚军中骑兵制式长枪采用精铁所制,通常重达二十二斤,寻常对阵之时,只是举起长枪凭借马匹冲力,反复几个冲锋就可冲散敌阵,即便如此,几个回合下来也不免得手臂发酸,再老练的骑卒也得失了准头。楚轩霄年纪虽不大,但手臂上的这份稳健却是让项羽欣赏的很。

“手上的功夫练得不错,但是这步伐却是有些懈怠了,万一战马被敌军流失所伤,打起步战来,就你这虚浮的底盘,很吃亏啊。”项羽出声提醒道。

“嘿嘿。”楚轩霄没说话。

“笑什么笑?”项羽冲着他小腿踢了一脚,搞得楚轩霄一个跐咧,“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我不可能一直带着你南征北战,国主有意培养你做下一个三军统帅,历练是少不了的,等哪天自己领军了,难道还指望着我帮忙出谋划策?”

“嘿嘿,”楚轩霄又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霄霄,你小子今天早上吃了蜜蜂屎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项羽疑惑道,“停停停,别练了,就你这心境,再练也难进一步,有什么开心事说出来听听。”

楚轩霄放下长枪,活动活动筋骨,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事我可以告诉将军您,但得先答应我,不能乱来。”

项羽无奈道:“好好好,我答应你。”

“众所周知,国主育有四子,继承国主位的世子,风头正盛的二殿下,未曾露面的三公主和在边疆这么多年的我。”楚轩霄买了个关子,只说了一半不再说了。

他看着天,是那么蓝,鸟儿在自由的飞翔,看看旁边的项羽,是那么英姿勃发,脸上写满了无敌。

“霄霄,你要说的这事不会和我有关吧?”项羽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还和那个三公主有关。”

“那应该不是是我想的那样吧?”

“很遗憾,真的是你想的那样。”

两个人谁也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但心中都有了答案。

楚轩霄看了看天,依旧那么蓝,鸟儿还在自由飞翔,“啪”一枚石子飞过,它不再自由了;看了看旁边的项羽,是那么无奈,脸上写满了憔悴。

“昨天入宫领月俸,见到了三公主,远在南郡的她听说你回城的消息,特意赶了回来,”楚轩霄拍了拍项羽的背,“大将军三十多岁的人了,也该成家了,我那三姐虽然泼辣了点,但模样可是一等一的,听她说你们小时候见过面还挺有缘分,这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唉唉唉,大将军别冲动,别冲动,把柱子撞坏了可就不好了。”

……………………

丹阳城作为西楚都城,路自然修的很宽——当然要看什么情况下。当李俊达和楚轩霄碰头的时候,再宽敞的路也难把这两个冤家错开。

“呦,李大公子,这次怎么不哭着鼻子跑回家了?”楚轩霄开口戏谑道。

“跟一个打不过就叫人的废物殿下,我没什么好说的。”李俊达也不甘示弱。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走进了“春风林”这家声誉最好的胭脂店。

“老板,来盒黄胭脂。”

“赵妈妈,来盒红胭脂。”

两人同时喊道。。。

“李俊达,你小子有心上人了?买红胭脂准备送给谁?告诉我,我看看那家姑娘瞎了眼。”

李俊达本想告诉他林安的事,但转念一想,若是回答了他,气势上就落下太多了,而且这小子八成会帮姐夫办成事,那不就显得自己太没用了?于是开口道:“我李某人玉树临风,追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劳不着你操心,反倒是你,买盒黄胭脂,怎么,国主把哪个丑八怪许配给你了?准备悔婚?”

楚轩霄平日里养气的功夫还是极好的,但听见她侮辱姐姐,这可忍不了了,上去就是一拳,直击李俊达面门,被躲过后,又是连出三掌,趁对方一个失误,把他打倒在地。

怎料谁知李俊达是看出楚轩霄下盘不稳,故意摔到,腿上一招“清雪”把楚轩霄也绊倒在地,同一时间,两人口袋掉出两个相同信封,与此同时,双方又同时出手将信封夺回。

“李大公子居然还会写情诗,楚某佩服。”

“楚殿下小小年纪居然需要写休书,我也佩服。”

春风林的老板赵妈妈,听到楼下动静赶忙下来,她认得李俊达,却不认识楚轩霄,毕竟四殿下在边疆长大,都城无人认识倒也合理,不过看打扮也是个富家公子,春风林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胭脂铺,老板若是没点为人处世的本领,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李大公子,我这是小本生意啊,你和这位公子在店里大打出手,若是身上受了点什么伤,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本来就已经停手的二人,正好有了台阶。

“把这个信封和我要的那盒胭脂打包一起。”二人同时气冲冲的递出了信封。

赵妈陪了个笑,快步走开,自言自语道:“这俩瘟神,感紧送走,不然生意没法做了。”

结果收拾好了胭脂却犯了难,这俩颜色分别是谁要的来着?两个颜色代表的寓意可完全不一样,黄色一般是收到了别人的爱意却不想接受,这个时候会送给她黄色的胭脂,而红色则是代表着轰轰烈烈的示爱,万一给错了人,坏了人家的好事,让自己的店不就没法开了吗?

但老江湖不愧是老江湖,赵妈打开了两封书信,发现里面都是两句诗,李俊达的那封是——“心似流水不倦花,我如明月君勿念。”楚轩霄的则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看来李公子他拈花惹草惹了麻烦,还不想要人家姑娘;而另一位公子则是用情至深啊,”她叹息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遇上过几个混蛋呢?”当然这种事她是不会宣扬出去的。

把两盒胭脂打包好,带给二人,赵妈收完帐的时候还刻意嘱咐了李俊达几句“姑娘都是水做的,不要让她们哭的太伤心。”然后向楚轩霄说道:“真正的爱情来之不易,祝你可以找到一份天长地久的爱情。”

两个人心中感慨万千。

“果然,赵妈也暗示我不能让姐姐哭的太伤心。”李俊达想到。

“老板也是个过来人啊,她也认为只有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才能收获天长地久的爱情吗?”楚轩霄暗叹道。

……………………………………

项羽此时心中郁闷无比,从小就成了孤儿的他,散漫惯了,突然说和三公主成亲,谁能适应得了?本来一个人打光棍挺自由的,上马杀蛮子,下马逛春楼,过节聚聚会,战死不发愁,不说国主,就连皇帝他都爱理不理,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凭自己这一身本事还愁找不到事业干?

但是有了家就不一样了,时刻得想着家里人,她冷了吗?饿了吗?有没有被人欺负啊?这些都得操心,项羽不是一个原意多管闲事的人,但却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就算是你强行给他的责任,只要接受了,那就一定要负责到底。

这也是为什么士兵们原意为他卖命的原因,他甚至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籍贯,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在士兵们心中这无疑是一份荣耀,无上的荣耀。

但他却很明白,能做到这些却不是他因为多么懂得关心他们,只因他是大将军,对他们的生命要负责任。否则打完仗回来,别人一问,死了多少兄弟、家在哪里,这些一个都答不上来,这让他有何颜面面对父老?

日光下摇,他一个人去了醉仙楼,就在最底层的包间里,要了几个菜,两坛寻常人喝的劣酒。

一醉解千愁啊。

与此同时,西楚王府内。

“父王也想招项羽为驸马,可是他……他是我楚国的大将军啊,行军打仗的事,唉……”一位面带忧虑的中年人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怕十几年前的事重演,你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怕一个领兵的将军。”女人的声音渐渐不受控制。

“住口,军国大事,岂可儿戏。”他仿佛被戳到了弱点,厉声喝道。

女子急忙跪了下去,带着点哭腔说道:“父王,我真的爱他,这份感情我已经藏在心里将近二十年了,我求求您成全我吧。”

这个中年男人便是西楚国国主楚云德,他看到女子这悲痛的表情,声音柔和了些,问道:“依儿,项羽不过是个市井无赖出身,怎么会和你相识的?”

提到这事,女子的情绪有了些波动,说道:“父亲日理万机,哪会有心思在我身上?”

“依儿,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小时候又偷偷一个人跑出去过?”

“果然,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心思一直都在两个哥哥身上,看来我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她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仿佛今天就要把这么多年的不满发泄出来。

“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个曾经的小无赖让我明白过世上还有真情在,而你们呢?为了争权夺利,早就扔掉良心了吧?”

楚云德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可能心里默认了这个事实。

“你就当我是真的喜欢他也好,在作贱自己也好,我只求你不要拦着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要王室身份,也要和他在一起。”

一直沉默的楚云德终于爆发了,张口骂道:“你给我滚,我没你这女儿。”

父女二人间气氛剑拔弩张。

从门外急急忙忙跑来个王妃,赶紧劝解道:“国主,父女两人血脉相连,不要伤了和气啊。”

她扯了扯女儿的衣袖,“轩依,你父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你好好求求过他了吗?才刚从南郡回来一晚上,火药味就这么冲,这么多年的学问白搞了?”

楚轩依撅着嘴不说话,楚云德也板着脸。

看到这一幕,王妃突然哭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今年都二十五岁了,你也不急着给她找婆家,整个宫中就我最惨了,大姐二姐母凭子贵,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还不要她了,你还让她滚,她滚了我可怎么活啊,今晚你赐我三尺白绫算了,我活不下去了……”

声音凄惨动人心弦,有种没人管我我就哭死在这里的势头。

旁边侍卫都看傻了,合着你来这里是添柴的?

哭往往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侍卫们可能不懂,但作为妃子,她却很明白。

这下楚功德也遭不住了,还是云妃最能抓住他的心。

“你先起来,我们回房说。”说罢,他向屋中走去

云妃见状也不哭了,拉着女儿跟在国主身后向屋里走去。

“轩依年纪也不小了,女大当嫁倒也是事实,纳项羽为婿这事我可以不反对,不过前提是他得同意,而且主动要求赐婚,我毕竟是一国之主,这点面子还是要的。”楚云德佯装生气。

“谢谢父王,女儿爱死你了。”楚轩依突然从后面狠狠的抱住了父亲。

“大姑娘家,成何体统……”他又叹了口气,心中一阵酸涩,“十二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他是大将军又如何?仗打输了都得死,这本就是游走在刀尖上的营生,我只怕的是……不想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啊”。

皆说君王家中无亲情,可谁家君王又是铁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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