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柳子绪可知？”
“不知，”青鸾忽而明白了扶苏之意，“你是说，柳枢所为，是柳子绪暗中授意？”
扶苏心中疑虑并未褪去：“太子悬而未立，圣上明言，可效仿上古三皇五帝，举贤者居之，言外之意，便是太子之位，并非只限皇亲国戚，朝中上下，自然是能明白。柳氏一族，深得圣心，柳子绪若是想自己的儿子做太子，暗中授意柳枢，运筹帷幄，也不无可能。只是不知，他究竟想让谁来做太子。”
青鸾想了想，否决道：“不会，柳枢在柳子绪心里，只是世子。”
扶苏再无心思去思索柳棉与青鸾的儿女情长，眼前的阿蓁，是威震八方的报信社主人青鸾，而他，是点仓阁的扶苏公子，护着报信社的扶苏公子。
他那清朗的面容在公主府分外明亮的灯光下更加显得俊逸：“不错，柳子绪心中最疼爱的孩子，是柳棉。故而，柳枢所做之事，只是他一人所为，他想凭一己之力，护柳棉周全。这位将军府世子，胆识确实过人，对他的四弟，也的确是情深义重。”
他刻意加重了“情深义重”这四个字，想来，他也猜到了柳枢对柳棉的别样情愫。京都好男风，此事天下皆知，倒也不是甚不光彩之事。
青鸾未感诧异，扶苏聪慧过人，报信社与点仓阁一衣带水，所有信息亦是互通有无，他能知晓，也在常理之中。
纵使柳枢如此护着柳棉，隐隐的，她还是略感不妥：“世子所为，现下看来无懈可击，然我依然觉得不妥，正如秦月姐姐所担忧的，接了他的桃花笺，不知是否会给报信社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扶苏宽慰道：“阿蓁，不必担忧，还有我。再说了，柳枢心性坚定，认定之事，自会处心积虑做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比如，上次借了侯府的名义，请了孔先生做说客。”
青鸾心下一暖，微微一笑道：“扶苏哥哥，有你，我自然不担忧。”
扶苏目光变得柔和，阿蓁依旧是依赖他的，需要他的，他甚是欣慰，继续道：“柳枢只是世子，真正需要留意的，是柳子绪。”
青鸾看着他，思绪飞转，瞬间明白过来，缓缓道：“不错。四公子，是他心爱之人所生，爱之深，必为之计深远。他看似对公子放任不管，实则是在细细打磨，用心栽培，一旦成器，便会重用。四公子征战四方，虽无封赏，却是战功赫赫，名扬天下，大器已成，有能力与骆家以及京都其他势力抗衡，此处回京，便可用之。”青鸾的睿智的凤眼熠熠生辉，她顺理成章的想到了一件不知是喜还是忧的事，“或许，公子才是他要送上位之人。”
扶苏略一思索，道：“不对，柳子绪与圣上年少相伴，君臣情谊甚笃，虽未经历先帝夺嫡的生死之交，却也曾随圣上南征北战共卫江山，他不会做忤逆之事将自己的儿子送上太子之位。除非，是遵圣意。”
若是圣上有意让四公子为太子，那么，柳棉的身份，便值得推敲了。
青鸾再次想到了在柳园时云瑶的话，她意味深长的提起四公子的身份。
四公子是何身份？他是柳子绪第四子，是柳子绪随圣上南征之时，在江南遇到的名医颜泓音所生。
圣上南征，得胜班师回朝，因柳子绪深受重伤，不得不暂停驻扎在南桥镇，广贴檄文，寻天下名医，为柳将军医治。
红音娘子颜泓音，便被当地官员举荐。名医颜泓音与柳子绪，因此而相识。
红音娘子不仅是名医，还是一位倾世美人，让人见之难忘，就连青玉案当年，亦对其容貌称赞不已。柳子绪与之一见倾心，实乃常理。
只是圣上当年，亦是翩翩少年，何以没有对颜泓音心生爱慕，反而是柳子绪，娶了颜泓音呢？
如今，圣上有意栽培柳棉为太子，莫非，是颜泓音之故？
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荒谬。
青鸾似乎自语一般道：“此次，四公子为郎中令，护皇城安危，实则，是被圣上留在了身边。这么些年，他辗转沙场，并不曾在京都长住，如今，倒算是一种成全。”
“成全？”扶苏未解其意。
青鸾并未解释，道：“红音娘子颜泓音，我们应该多了解了解。她的身上，或许带着一个更大的谜团。”
扶苏似乎明白了青鸾之意。圣心难测，如今的这位皇帝，算得上一位明君，既是明君，必有过人之处，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自己的子嗣凋零，为了江山社稷，心中所想，实难揣测。青鸾这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也不无可能。如今的君王，又有何人，愿意将皇位让于外人？
皇帝，并非圣人，也是无法脱俗的。
扶苏问道：“当年，你虽与她相处了月余，但那时年幼，许多事情，也并不能完全明白。”
此时，侍女送来热茶，青鸾示意她给扶苏先添了，方给自己添，待得侍女退去，青鸾方道：“不错，当年我亦年幼，只是隐隐觉得，红音娘子心内并不快乐。当年她曾授我琴意，教的是楚曲《湘夫人》，亦是哀婉之曲。娘子弹奏词曲甚是熟稔，只道是祖传之曲，然词曲世人皆知，乃楚国屈子所著。莫非，娘子是屈子后人？”
“也不无可能。坊间曾流传她乃流落民间的公主，想来，并非空穴来风。阿蓁，你若不介意，就再派人去江南查一查，或许，会有帮助。”
青鸾略略笑道：“扶苏哥哥，你是担心如此冒犯了我的恩人红音娘子么？我想，此事若是对四公子有益，红音娘子亦不会介意。”
又是四公子，扶苏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勉力笑道：“如此，甚好。”
青鸾倒是觉得今夜的扶苏有些怪异，然他素来云卷云舒惯了，不会对何事耿耿于怀，青鸾便不曾过多留意，眼下，她担忧之事甚多，许多事情，都亟待解决。她柳眉深锁：“此事，并不是仅查一查红音娘子便可，或者，还牵扯到皇帝，想要深查，实属难事。”
扶苏拉回心绪，看着眼前清清淡淡，面露难色的姑娘，心内只剩下无限疼爱，轻声道：“阿蓁，你觉得值得，那便去做罢。”
护了她二十年，他的生命里，护着她，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根深蒂固，没有缘由。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易云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