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得她么？”那凄厉的声音忽然停顿，甚至连呼吸都已停顿。
盖聂发现眼前这个如狼如人的怪物，血眼已变成了惨碧色，在它惨碧色的眼睛里，却有一滴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等他冲过去阻止它时，那怪物的眼角已裂开，凄厉的声音变成了一串阴笑。
这时候，天空慢慢亮了起来。
“独孤前辈！”盖聂一把抓住独孤冯的手，他的手已冰冷僵硬，不禁变色道：“为什么把她也牵扯进来！”
“你早认出她的身份了吧？”一阵阴笑过后，那声音又恢复了凄厉。
独孤冯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脸上的笑容刚出现，就已冻结。
正如盖聂之前所想，面前的这个独孤前辈，确实是个女人。
真正的独孤冯又身在何处？
这个假独孤冯，她的人也已僵硬，全身肌肤都已干硬，就像牛皮一样，她落入那怪物的手中，面色看起来十分痛苦。
盖聂失惊道：“这是化尸散。”
那凄厉的声音阴森道：“盖聂，你以为自己救的了她么？”
盖聂慢慢放开了她的手，怔住：“我竟没有察觉她来的时候就已中了毒，毒性直到现在才发作？”
“若不是被你体内的真气所冲，她只怕早已要化做丧尸。”那凄厉的声音抱怨道。
“什么？”盖聂记起了先前被独孤冯点过穴道，当时只道他是在为自己解开罗素散之毒，却没想到还有这层目的。
盖聂叹了口气：“不对，可她并无害我之意！”
那凄厉的声音道：“你能帮她达成目的，她为何要害你？”
盖聂苦笑道：“若只是为了广陵散，她其实......不该，不该！”
“你现在猜出她的身份了吗？”那凄厉的声音催促道。
盖聂苦笑了笑，道：“白羽......差点死在她的手上。”
盖聂说出这句话时，那些曾经混乱不清的记忆，一下子被窜了起来。
他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真的和她重逢了。她竟没死？
十年多前的那场大火，她竟躲过了一劫？盖聂的心忽然有了一丝安慰。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一个朋友。
这个冒充独孤冯的女子，当然就是上官千珑。
那个学医的女孩......盖聂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如果她已经死了，他倒也孤独的彻底，喜的是她安然无恙。
盖聂还没有忘记，年仅八岁的上官千珑，以易容术扮成盖万叶教训自己，那种尽兴的事无论谁都忘不了。
上官千珑笑了笑，用苍白的声音道：“上次我瞒过了你，这次却好像没有。”
盖聂凝视着她，良久不言。
他生怕她的声音被打断，看着她的眼睛也渐渐地柔软了。
天色越来越亮。一阵清风吹来，吹乱了上官千珑的头发，她的身子在不知不觉地往下坠。
她被那狼人怪物击了一掌，人往崖下深渊坠去。
盖聂迅速冲到了崖边，抓住了她的手，这时候，天色全部恢复了明亮。
盖聂大声叫道：“自从那年你冲去狼窟救了我之后，我已发觉你这个人真可以交交朋友！”
“仅是朋友吗？”上官千珑道。
盖聂道：“我不知道，你每次都以易容术瞒着我好苦。”
上官千珑笑了笑，摇摇头：“因此，你从小对我心生怨恨......这件事你还记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
盖聂目光闪动，激动道：“不，你抓紧了！”
上官千珑苦笑道：“上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在街边救人。这次，你还是在救人。”
盖聂道：“你算准了我要到这里救人，所以才跟来的？”
上官千珑道：“不，我在这里等了好几年了！”
盖聂怔道：“什么？”
上官千珑又叹了口气：“我也不想骗你，这两年我和孤灯作伴，一切都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
盖聂摇了摇头，道：“真正的独孤冯在哪里？”
上官千珑叹道：“死了，几年前死在了苍狼王的手上。“
那凄厉的声音听到”苍狼王”三个字，忽然全身抽搐起来。
“阿聂，我并无意骗你。”上官千珑道。
盖聂道：“当年救走你的和救我的是同一个人？”
上官千珑点了点头。
盖聂紧紧抓着她的手，微笑道：“治好我身上怪病的是灵鸟之血。当年的铁面老人就是独孤前辈。”
人生中还有什么事比“记起”更容易？
独孤冯的这份恩情，盖聂冥冥之中也是知道的。
“害死白枫陵主人的秦国奸细，那个赵国人是谁？”盖聂忽然道。
上官千珑没有回答。
“他真是秦国的细作，他当年为何要救我？他的目的......”盖聂颤声道。
“阿聂，原谅我不能说，我答应过一个人，要为他守住这个秘密。”上官千珑道。
盖聂道：“为什么？”
上官千珑道：“我欠过这个人的情。”
盖聂道：“这人是谁？”
“阿聂，你别怪我，他也有他的苦衷。”上官千珑道。
盖聂的眼睛忽然亮了，随即又暗了下来。
“阿聂，别怪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盖聂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些，抓住她，急声道：“不，别放开......”
“十几年前交手还不到五十招时，我就已应该败了。”上官千珑淡淡地一笑：“那一次，你却陪我一直战到夜里星星出来的时候，阿聂，你是我今生都忘不了的人。”
盖聂注视着她的眼睛，渐渐动容：“今日你手中无剑，就正如我当年心中无剑。”他的嘴唇在颤抖。
盖聂的表情没有让上官千珑感到惊讶，因为她知道盖聂的意思，她只是用一种带有无奈和不舍的目光望着他。
“沾过血的剑只要出了鞘，就想杀人，有时连它的主人都掌控不住，那种感觉想必你也能体会得到。”
“嗜水通灵，人也一样，人剑合一，心剑合一，心无杂念，才能发挥出人与剑的所有潜力。阿聂......别管我！”上官千珑提醒着他。
盖聂被她点醒，犹豫不决下，瞥见那狼人怪物正向他走来。一阵杀气从背后逼近！
“别管我！”上官千珑狠心之下，用力扯开了盖聂的手，身下一沉，人往下坠去。
“珑儿！”盖聂心底一沉，犹若巨石压住心头，上官千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深渊之下。
一阵雾气从崖下上升，使他再也看不见底下的情况。
“嗜水！”
如果剑的本身有杀气，握剑之人的内心也会动杀机。
天地本无情，杀机一起，出手之间就再也不会留人活命的余地。
剑落，那凄厉的声音变成了一声悲叫，荆轲体内的狼邪已被放出。
倘若说人生本如雾如梦，此刻轻握嗜水的盖聂，他的心就像梦一样。
面望高穹，谁也看不出那是兴奋，是悲伤，还是无奈，只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名剑客的悲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