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弃穿过昏暗狭窄的石道,脚下趔趄了好几次。
单薄的鞋底堪堪破损,膝盖上被石块擦破的皮隐隐作痛,眼前模糊不清。
她咬住嘴唇心里直念不要哭不要哭,莫弃不要哭,眼泪却掉的更多了。
鲜少沐浴的阳光也未能夺走她的注意力,脚下走的生风,陈狗蛋立在路边也只做没看见。
要在平常她断不敢惹他们的,她心想等会儿又要挨打了。
陈狗蛋像往常一样正训他的小弟们,远远的看到莫弃,立马吐掉嘴里的稻草:“那不是莫家的弃儿嘛,她怎么走的那么急。”
“是啊,都快要飞起来了。”陈二娃跟着附和,他还没见过有人走路走成那样,还不如跑呢。
“该死的丫头,见了本大爷也不喊人,看爷怎么收拾你。”陈狗蛋生气的把手上的稻草折成两截,平常莫家弃儿都跟在后面甜甜的喊狗蛋哥,今天胆子肥了竟然敢无视他。
“是啊大哥走咱们找她算账去。”
莫弃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王婆婆的家,脚上的鞋不见了,脸上也脏兮兮的。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王婆看到她这样子吓了一跳,急慌慌的去里屋架子上扯下毛巾,轻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泥,又从床底下找了一双刚做好的鞋给她穿上。
“爷爷他……爷爷他叫我来找您,他说他快不行了,呜呜呜。”莫弃哭的直打嗝一句话断断续续,王婆好不容易听明白。
“什么!快!赶紧走,去晚了他怕是没了。”说完便手脚麻利的锁门,火急火燎的往莫家赶,路上偷摸的抹了几把泪。
莫弃跟在后面见着大人算是定了心神,也不哭了一张脸红扑扑的,火辣辣的疼,寂静的小道上时不时传来打嗝声。
“哎!莫家弃儿,那么着急干什么!”陈狗蛋停住了欲扯莫弃辫子的手,王婆婆在他不敢太放肆,只得大声嚷嚷。
“孩子别理他,他就是个混混,以后也离他远些。”王婆严厉的瞪了陈狗蛋一眼,顾不得许多拉着莫弃急匆匆的走。
到了莫家穿过没有门的门槛,转头就看见躺在床上的莫老头。
莫老头尚余一口气,靠坐在床头,额上直往外冒汗,王婆见了忙替他擦汗,手帕被汗染的湿透。
莫老头挣扎着动作,呼吸粗重,王婆不明所以。
好大一会儿,细瘦的胳膊从被子里抬出,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只剩皮包骨。
王婆明了,赶忙接过他的手又掖被子,怕他受了凉。
“哎呀老头子,都这个时候了你省点力气。”这话半是嗔怪多是心疼。
看他枯黄的脸色,当真是时日无多。
王婆心中凄苦却不多言,眼神只在莫老头脸上打量,像是要刻在记忆里。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还没有这么老,扎着粗粗的辫子,回眸一笑也算顾盼生辉。
村里不乏追求者,可她都看不上,张家小子好看是好看可只是个绣花枕头,李家少爷饱读诗书可长的不好看,刘家小子能干长的也不丑,可全无用处。
那是普通的一天,她正如往常在田头割猪草,头顶出现一片阴影,不明所以抬头一口牙晃了她的眼。
“小姑娘你知道往前走是什么地界吗?”少年的声音饱满浑厚,又像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是……是……”
“是什么?你大声点。”
少年突然凑近,她蹭的红了脸,赶忙后退一大步。
“你靠这么近做什么!流氓!”
少年不明所以,他不过问个路怎么就流氓了,这丫头长的水灵脑子有点不好使。
“姑娘话不能乱说,你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故而靠的近了些。”
“我不管,你长的这么好看肯定是流氓!”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年轻的姑娘认定好看的少年是流氓,害的少年被她爹揍了一顿。
流浪的莫老头走不了路便在村里住了下来,姑娘心怀愧疚日日关怀,一来二去互生情愫。
可惜王婆爹看不上外来的小子,来路不明谁知道是不是逃犯,强迫王婆嫁给了刘家小子。
原本誓要走遍祖国大好河山的少年心里有了人,只想守着他爱而不得的姑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姑娘生了孩子他帮着养,姑娘丈夫病了他帮着伺候。
老天开眼孩子长大了进了城,刘家小子变成了刘家老头不到几年驾鹤西去。
刚好没两年莫老头竟然病了,王婆的泪滚烫,砸在了莫老头手背。
“老婆子别哭,我活了这把岁数也差不多了。”
“只盼来世我俩能在一起一辈子。”
“嗯,只盼来世我是你的妻。”
莫老爷子让莫弃出去,他要和王婆说会儿话,莫弃站在屋外,一会儿便传来王婆婆呜咽的哭声。
莫弃冲进屋里,扑到爷爷身上喊的撕心裂肺:“爷爷!”
床上的人已经没有动静,照顾她十五年的爷爷就这么去了,至今她也成为了孤儿。
王婆哭的不能自已,她毕竟是个大人还得照顾小的,便抱着莫弃往怀里带,只听怀里孩子的呜咽,当真是伤了心。
莫弃是莫老头捡回来的孤儿,哭的如此动心,也不枉他养她十五年。
莫弃自幼没有母亲,莫老头又是个心思粗犷的男人,这还是头一遭被人抱在怀里,想必母亲的怀抱就是这般温暖吧,给了她稍许抚慰。
六月六村里格外热闹,这是陈村祭祀神明的日子。
流传在陈村初始此处寸草不生,陈村先祖走到绝路,跪地七天七夜向上天祈求。
第七天夜,月亮上出现了神明,先祖激动的昏睡过去,等到再睁眼已是天亮,目光所致皆是山清水秀繁花似锦。
先祖在此繁衍生息,一代比一代繁荣,人们也未曾忘记这位神明,每年六月都会庆祝一个月。
莫弃走在送葬队里,爷爷在世时最喜欢六月,村里载歌载舞,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肉,喝醉了就喜欢跟人吹牛说看见过这位神。
然后编造各种故事偶遇神明,听的人热闹,信的人少,只莫弃听的认真,思及此鼻子一酸。
要是真的有神明为什么不来救救她的爷爷,如此虔诚的信徒都得不到神的垂怜吗?
莫弃心中对这位神多了诸多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