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都不问我为何将令牌给他吗?”清漪想好了说辞,哽咽着叫住她。
她于一次偶然下山时被撷亦截住,从此以后这位冥界鬼君,像是掐准了她下山的时候,每每将她拦下。
清漪的防线崩塌。
这位冥界鬼君予她的不是百年如一日的平淡枯燥甚至乏味的日子,而且冥界一座鬼城。
她犹记得撷亦负手隐在暗处,却仍看得出身形颀长俊逸,气度雍容,他说,于你无害,只是借令牌进去取一件东西。
清漪犹豫不决,她在荷塘生长出灵识,便被带到了涪陵,撷亦说她去冥界,便可以当一座鬼城的王。
清漪撼然。
她以为撷亦要带走的是休岸造的法器,却不想他要带走的是湫时。
“不管你有何隐难,都可以向我开口,而不是将令牌给外人,这不管牵连了我的性命,甚至可能成为整个涪陵山的隐患!”湫时微愠。
清漪瞪大了眼,直到此时才有些后悔。
“清漪,我尽心尽力对待过你。”湫时居高临下的看她,目光里有悲悯,“可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清漪呆怔的坐在地上。
若她现在去冥界,撷亦大抵不会认她罢。
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有些哀戚。
……
澜山刚挖了海棠树下埋的花酿,摸着山间阴凉的树影里走着,有风袭来,于树下很是凉爽,他惬意的几乎吹起口哨来。
“九师兄。”
有清亮的女声唤他。这山上唤他师兄的女子,只有湫时一人。
“十九?”他止住了不发,左右看了一遍,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有一袭白衣从他不远处的一棵粗壮的树枝上轻飘飘的落下,翩跹的衣袂在空中翻飞。
“小十九,你怎么又跑树上去了?”澜山失笑,他拎着酒壶,阔步向她走来。
湫时勉强朝他挤出个笑来,就地寻了块柔软蓬松的草地坐下。澜山看她情绪不佳,也在她旁边寻了块干净草地坐下。
“这是才挖出的花酿,你要尝尝吗?”澜山看她拄着腮帮子的模样,没问她本应该和休岸在七十四重天参加喜宴,为何会突然回了涪陵,而是兀自将那精致玲珑,红布封口的陶瓷罐递给她。
湫时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接过。
她毫不费力的将封口打开,凑近了轻嗅,就像她化成猫儿时那般的鼻翼微动,澜山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真香。”湫时喟叹,抬起来浅酌一口。
她满足的咂嘴。
“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吗?”澜山待她尝的差不多了,才温和的问她。
湫时一愣。
她默了半晌,将酒坛子放在地上,“我将清漪赶下山了?”
澜山眸光微闪,面容却沉静的仿佛只是听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你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
澜山性子很是活泼,经常做些超出涪陵山规之外的事情,平日里也是被师父训斥的最多,可这位九师兄,亦是最能拿主意的一个。
休岸想好生管教他一番,却又因他灵性,又格外爱惜这个徒弟,故迟迟难以下手,很是头疼了一番。
“师兄还记得百年前我下凡界时遇到的冥界之人吗?”湫时目光平视前方。
“记得。”澜山点头,心里有了斟酌。
自然记得,十九自凡界被清水寻了回来,却是断了两条蓬松漂亮的尾巴,涪陵山众人皆知,是因为事主命定中的冥界之人,却不知是何因果。
“清漪将涪陵山的令牌给了追着我而来的冥界之人。”湫时叹口气,“师兄,昨夜若不是因祁墨上神出手相救,大抵我现在早已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掳去冥界了。”
澜山面上闪过短暂的惊疑。
湫时如今好端端的在他面前,固然是没有什么事情的,澜山一边为清漪不计后果的做法感到惊疑,却更加好奇为何会是天界的祁墨上神救了十九。
他看湫时恹恹地模样,强忍了好奇,他知道湫时历来是个重情谊之人,大抵现在心里有些不舒坦,于是随手摘了片叶子,只是两三下便编了只格外精致的兔耳递给她。
“有奖有惩,做错了事,就应该被惩罚。”他宽慰道:“十九就莫要多想了。”
湫时点头。
“你打算告诉师父吗?”澜山沉吟片刻,突然问她。
“我会与他说的。”
……
七十四重天依旧繁盛喧嚣。
有不少自远处来的仙友昨夜宿在平日交好的上仙殿里。
湫时驭了朵摇摇欲坠的小云,一路风驰电掣奔到天界,宴席却早已开始。
天君与休岸皆已端坐在席上,却不见祁墨身影。
祁墨乃天界备受尊崇的上神,而她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地阶弟子,自然不同。
湫时有些忐忑,便顺着太清湖畔那蜿蜒曲折的木沿悄悄的摸进去。
阶梯上的各阶案台皆坐了举杯对饮,甚是热闹的各路神仙,有晏晏言笑传到湫时耳朵里,她无闲去顾及,猫着腰,缓慢却轻巧的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迈步过去。
不过一个转角便是地阶弟子落座的席位。
湫时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可刚从那转角探头过去,便不期然的撞到一双结实修长的腿。
裹着一件鹅黄色的锦缎绸袍,是极光滑的面料。
湫时差点被撞倒在地,她认出了面前这人鹅黄色的缎衫,深深的蹙起了眉。
还未等她拍整衣服站起身,面前这人便故作惊疑,大咧咧的扬声道:“这不是休岸上神的关门弟子吗?”语罢又俯身扶她,“你躲在这里作甚?”
生怕别人看不到听不到一般。
果不其然,有些许目光被吸引了过来,虽然湫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宴席上原本的喧嚣一寂。
湫时借着她伸手拉她的力,缓缓起身。
“多谢仙子关心,”湫时拿捏出一个温和柔软,童叟无欺的笑来,“我的手串不慎掉了,这里草木繁密,可找了一会才找到。”
言罢,她将那流光溢彩的琉璃手串拎了起来,露在众人的目光里。
梨瑛见她果真拿出条色泽莹润,样式精致的琉璃手串,有些失望,却还是挤出个和善的笑来,“我还以为仙子遇了麻烦,过来看能否帮上忙。”
她方才入席便四处寻找湫时不见,便格外注意阶梯下荫蔽的树影里,果不其然看见了鬼鬼祟祟的湫时,便故意过去,欲将她拎出来难堪,不想却被她随便拎出个琉璃串子来化解了。
梨瑛心有不甘,却无法发作。
湫时含笑,客气地点头,目光却极冷,径直绕过她,缓步上了阶梯,到了空置的那方案台边坐稳。
琏笙与菱荟于不远处望了她好几眼,却始终不敢过来招呼。
湫时淡然,也不管神色各异的众多仙界弟子,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自顾自的斟了杯清茶饮下。
不过是自清玉仙君宴席结束便各自打道回府的过路人罢了。
她抬眼朝远处望去,天君身侧那席位始终无人,祁墨还未入席。不过她倒是在清玉身旁发现了个不生不熟,却记在心里的面孔。
那人言笑晏晏,温和俊逸的笑倒是拿捏的极好。旁的人大抵不会想到,这是绑了阿君的无良之辈。
湫时冷眼观察了他片刻,然后侧身问不远处案台前端坐的青衣小仙,“你可知那位着了绛紫衣袍的仙君是何来历?”她遥遥指了人群中极好相认的那人。
“仙子不知道?”那青衣小仙似是有些疑惑。
湫时微不可觉的撇了撇嘴。
她摇头,“不知。”
“那人便是碧莺公主的兄长,雪翼银狼一脉血脉最为尊崇纯净的王上,尧昇。”那青衣小仙看湫时认真的听他说话的模样,有些沾沾自喜,话匣子一打开便再收不住。
“仙子可不知这位狼王如何的雷霆手段,数百年前雪翼银狼一族因争夺王位内乱,那时他不过太子,在族内一众长老的帮扶下平定内乱,运筹帷幄,实在是雪翼银狼一族之骁勇。”他越说越来劲,面上都泛起了浅浅的红光,甚是骄傲自得的模样。
湫时挑眉,对于这般显赫的身份倒是没有太大惊异。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她反而有些好奇面前这青衣小仙是何身份,于雪翼银狼一族秘宗会如何清楚。
那青衣小仙晃了晃脑袋,向她俯身,浅浅作了个客气礼貌的揖。
“不瞒仙子,在下正是青崖山青衣弟子,畏安。”他直起身来,像只骄傲的孔雀,要将他华丽的羽毛扬起,迫不及待的亮给湫时看。
湫时失笑,拱手俯身,回给他一个漂亮的揖,“涪陵山弟子湫时,有幸结识仙君。”
“咦?”畏安颔首,往后仰了一些,像是要避开湫时一般,“你便是休岸上神唯一的那位女弟子?”他昨夜离席了片刻,只听得些只言片语,却还从未见过昨日这宴席上的风云事主。
“正是。”湫时不骄不躁,轻轻点头。
畏安收敛了眉目,一本正经的,又朝她礼貌的拱手。
湫时摆手,凑近了些。
“仙君可听说过这位尧昇上仙可有胞弟?”她一副好奇八卦的模样。
畏安蹙眉思索了片刻,道:“我不曾听说过王上有弟弟……仙子是从哪里听来的。”
湫时眯着眼笑得狡黠,“我随口说的,因我常看的戏本子里时常有这样的桥段,仙君可不知有多精彩呢。”
畏安即刻信了,饶有兴趣的喃喃道:“那改日我也找一本来看。”
湫时应和的点头。